他仿佛又看到幼小的自己拍着院门放声哭叫着,回应他的是父亲的狂笑与染红夜色的大火。
“我清楚记得那天发生的事。父亲从派出所回来天已经黑了。我在村长家吃完晚饭,就跑回家坐在院门口等他。他回来时一眼都不看我,拿了瓶酒坐在院子里喝。他脾气不好,我不敢说话,就在房里做作业。大概九点多,我听到他笑,就跑到门口看。我父亲提着一桶菜油到处洒。”
章霄宇平静地讲述着深刻在记忆中的往事。他呆愣地看着父亲边笑边哭边泼洒着菜油,神色狰狞:“你再也不会回来了……要家干什么?我烧了它烧了它!”
章霄宇重复着父亲林风的话:“他嘴里翻来覆去就这句话。我吓坏了,去拉他。他恶狠狠地看着我,打了我了一耳光。然后扯着我的胳膊将我扔到了门外喊我滚远点。随后点着了房子。”
他哭叫着拍门,哭着跑去村里喊人,无济于事。
“浇了菜油,家里做根雕木头也多。火根本没办法救。等消防和警察赶来,整个院子烧成了一片废墟。我父亲就这样葬身火海。唯一幸运的是,他把我扔出了院子。没把我一起烧死。”
苏念竹看着章霄宇。他语气平静,她却有些受不了:“老板,你像在说别人家的事。你……”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时侯,我也觉得是别人家的事。我像个旁观者。”章霄宇自嘲地笑了笑,“时间太长。二十年已经将记忆磨得没有了感觉。毕竟那时侯我才八岁。义父经常说,逝者已逝,生者要更幸福乐观的生活。回到沙城,我只想找个答案。对我自己而言,最真实的……是找到那个砸断我腿的人贩子。或许直接来自身体的疼痛让我印象更深刻吧。我接着说。”
章霄宇手中的激光笔落在屏幕中的旧报纸上:“发生了纵火自焚这样的事件,沙城各大媒体记者也来了。当年采访我的就是周梅。我年纪小,哭着重复父亲的话。就是她报道中的这句。”
苏念竹顺着激光笔所指看过去。报纸上写着:“据林风儿子讲述,林风当晚从派出所接受询问回家后念叨着:‘你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句话似乎透露出林风知道沈佳的下落。然而随着林风纵火自焚,沈佳的下落也成了一个谜。有村民怀疑林风是被传唤后畏罪自杀,警方却没有确实证据证实林风与沈佳失踪案有关。因林风死亡,此案的真相也湮没在了这场大火中。”
“这篇报道通篇来看只是讲述事件。然而也有意指向你父亲是畏罪自杀。周末老板特意邀请周梅来参加酒会,是想正面质问她在这篇报道上的过失?”苏念竹认真研究周梅写的新闻后,察觉到了报道中带有周梅个人一些倾向性。对家属来说,章霄宇当然会愤慨。
“周梅的确加了点个人的猜测。毕竟当年她只是个刚入行的年轻记者,有些个人情绪也可以理解。但是义父很快就带我离开了沙城。人们的议论对我没什么影响。我并不想拿这篇她在二十年前写的新闻去质问她。”
这个态度让苏念竹生出了好奇:“但是你却有意邀请她来参加酒会,为什么?不会是看到熟人重温记忆中那段惨烈往事吧?”
“当然不是。二十年前的这篇报道中藏着一条很重要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