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白哉和聂牧谣似乎对秦无衣的猜想并不认同。
“在终南山遇到薛医师时,从种种迹象表面,他一直都是试图调配出解药,可最后还是对此无计可施,薛医师解毒之术独步天下,就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根本不懂歧黄之术的宋侍郎又如何能做到?”
“薛修缘没配出解药刚好能证明一件事。”秦无衣依旧坚信自己的推断。
“什么事?”
“薛修缘云游四海,著下旷世奇书《毒经》,天下毒物了然于心,世间没有他不能应对的毒物,可薛修缘屡屡失败,唯一的解释,畔茶佉花粉根本没有毒性,所以才会让薛修缘束手无策。”秦无衣神色冷峻道。
“没有毒性?”
“至少畔茶佉花粉不是寻常毒物,毒性极为罕见,非药石可解。”秦无衣不慌不忙道,“薛修缘试图通过岐黄之术来寻求破解的办法,但从结果看是徒劳无功,相反不懂歧黄之术的宋开祺却另辟蹊径,找到了克制此毒的办法。”
羽生白哉:“你的意思,此毒无须药石去解,而有其他的办法?”
“对,关键就在宋开祺前后两次密见的那位盲女身上。”秦无衣点头。
“可那位盲女死于赫勒墩家中,难不成解毒之法再无人知晓?”聂牧谣惴惴不安问。
“宋开祺私会的盲女虽死了,可天底下的盲女大有人在。”秦无衣泰然处之,看向聂牧谣说道,“你立刻去寻一位眼盲之人,带回曲江宅院,再过几日便是六梵天魔的诞辰,无论妖案最后真相如何,幕后之人一定会在这天有所作为,在此之前得想办法搞清解毒之法。”
“流杯楼里刚好有一名歌女,自幼患眼疾而盲,我现在就去带她回来。”聂牧谣说完偏头看向不远处被月色掩映的杏林,目光敏锐犀利,“哥,那人来了这么久,你打算让此人听到什么时候?”
羽生白哉头也不回:“就一人而已,而且还是一名女子,何惧之有。”
“你们可别小瞧了树后之人,论文治她可称量天下,论武功更是你我而人合力都不及十之一二。”秦无衣也没回头,擦干净麟嘉刀对聂牧谣笑言。
聂牧谣惊诧:“牧谣与哥加在一起都不是此人对手?!”
“你我过往血雨腥风,你的无常鞭,我的麟嘉刀下亡魂虽多但尚能计数,可死在她手中的却估计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秦无衣深吸一口气,“我们三人之中,唯有白哉能与之一决高下。”
“我?”羽生白哉一脸茫然,“你都不敌的人,白哉又岂是对手?”
“你现在不行,不过将来可以。”秦无衣意味深长说道,“我与牧谣杀人还需用兵器以命相搏,日后你杀人只需一笔挥过便能让无数人人头落地,她亦如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句话用在她身上恰如其分。”
聂牧谣心有不服,对着杏林深处的阴影冷声道:“出来!”
一道人影从阴影中透出,步伐轻缓却如扁舟行于巨河却无惧风浪。
从第一次在死牢相见,上官婉儿就极其憎恶秦无衣,在她眼里秦无衣更像市井无赖,被关入大理寺狱的都是十恶之徒,却不明白武则天为何对此人如此看重,甚至会亲自前往死牢将追查妖案的重任交托给他。
直至秦无衣接过麟嘉刀那刻,上官婉儿才对他另眼相看,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把被铁汁浇铸的刀,是因为到了秦无衣手中突然变的森寒,还是秦无衣赋予了这把刀某种魔力,在秦无衣握住麟嘉刀的杀戮,那个嘴角还叼着干草的痞子身上呼之欲出的杀戮之气令上官婉儿不寒而栗。
上官婉儿很好奇秦无衣的身份,若不是有武则天的警告,她早暗中对其调查,不过现在上官婉儿终于明白武则天为何一再阻止自己,从她隐身在杏林中的那刻起,自己的踪迹便已被面前三人察觉。
关于龙眼一事的真相其实是秦无衣故意说给自己听,目的是让自己转述给武则天。
“她让你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要告之?”秦无衣转身盯着上官婉儿问道。
上官婉儿习惯了别人看自己时,眼中的敬畏和恭敬,但这些不会出现在秦无衣的眼中,她感觉自己在秦无衣眼里像一只蝼蚁。
“太后让我将此物交给你。”
上官婉儿手一扬,秦无衣稳稳接住,摊开手心竟是半枚玉制龟符。
羽生白哉走到身边:“龟符是用来调兵的,太后给你此物难不成想授你兵权?”
“她不敢。”秦无衣摇头笑道,“她知人善用,我的能耐她心知肚明,她提防都来不及又岂敢给我兵权。”
“持龟符可调动兵马,如果不是给你兵权,她给你此物是何用意?”聂牧谣百思不得其解,抬头望向上官婉儿,“太后可有明示?”
上官婉儿临来的路上同样也很好奇,不明武则天为何让自己转交一枚龟符给秦无衣:“太后说以你才智,见到此物便能知晓原委。”
秦无衣在手中来回打量龟符,看不出有什么端倪,一旁羽生白哉说到:“大唐军制以府兵为主,调兵的龟符都是铜制,可这半枚却是玉制,白哉入唐八载还未听闻过这种材质的龟符。”
聂牧谣见多识广:“玉制龟符是用来调动京畿禁军。”
秦无衣翻转龟符,内侧有阴刻纹路,细看是一个“木”字。
羽生白哉探头看了一眼:“龟符该有两枚,需准确无误契合方可调兵,上面一个“木”字,那么下面也该有一字才对。”
秦无衣猛然抬头,面露惊诧之色,嘴里喃喃自语:“第三起,第三起……”
“什么第三起?”聂牧谣不解。
“陈时末答应过我,如若能护他入京,他便会告之我在追查妖案中一直忽略的第三起。”秦无衣激动不已道。
“他在临死前曾想说出来的,可惜只说了一个李字……”羽生白哉一怔,目光落在龟符上的阴刻木字上,大吃一惊道:“另外半枚龟符上应该是一个“子”字,上木下子合在一起便是李字。”
“可李唐皇室中与妖案有牵涉,同时李姓之人我们都一一分析过,根本没有吻合的人啊。”聂牧谣一筹莫展。
“那是因为我们先入为主,见到李字便想到皇室,李姓并非只有皇室能用。”秦无衣恍然大悟道,“陈时末临死前想要说的是另有其人。”
“谁?”羽生白哉和聂牧谣异口同声。
“这枚龟符曾经的主人。”秦无衣注视龟符沉声道,“牧谣说的没错,这是一枚调遣京畿禁军的兵符,一半在兵部,另一半在左卫上将军手中。”
“左右卫上将军……”聂牧谣顿时瞪大眼睛,“李群!”
“对,就是他,他便是陈时末没有来得及说出来的那人,也是妖案中我们一直忽视的第三起命案。”秦无衣点点头说道,“陈时末是局外人,而且精通谋略擅纵观全局,他定是看到了妖案中的破绽,而破绽的关键便在李群身上。”
上官婉儿不明:“三起?什么三起?”
“妖案实则由三起不同起因的命案组成,龙眼是第一起,锦布是第二起,李群却游离在这两起之外,他既和龙眼无关也不是持有锦布的人,可他也被妖物所害,因此他便是妖案中不同寻常的第三起。”秦无衣解释。
“锦布?什么锦布?”上官婉儿追问。
“你真想知道?”秦无衣意味深长笑问。
上官婉儿一愣,跟在武则天身边这么多年,她早已深知知道越少越好,何况她也看出妖案与李唐皇室有关,越是清楚始末越会惹祸上身:“不想。”
“陈时末为什么认为李群被妖物所害是破获妖案的关键?”羽生白哉疑惑不解。
“龙眼与锦布这两件事都有妖物出现并且制造了命案,同时这两件事又都涉及了山河社稷图,可李群除了是被妖物所杀之外,完全和其他事没有丁点联系。”秦无衣沉思片刻,若有所思道,“是动机,陈时末是想提醒我们,妖物杀陈时末的动机。”
“李群是所有遇害人中唯一不被龙眼与锦布两件事牵扯的人,妖物出没都有明确的目的性,可我实在看不出妖物杀李群的目的是什么?”聂牧谣也一脸茫然。
“我知道。”
三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到上官婉儿身上。
“你知道?”
“动机和目的或许并未如同你们所想那样深奥,李群曾是左右卫上将军,执掌皇宫九门门禁以及皇城南北衙禁军,大明宫守卫森严,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靠近,就连入朝的文武百官也得经过层层核查,唯一能畅通无阻出入皇城的官员只有李群。”上官婉儿声音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