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花!”顾洛雪大吃一惊。
“前面那位诰命夫人阿谀奉承,只是因为选的花触了太后霉头而被降罪,你娘要是把琼花献给太后,往小了说是你娘贬损太后昏庸无道,往大了说你娘就是有损国运,无论是大还是小,你娘即便有命活着离开皇宫,易顾两家事后也难免会被太后针对。”秦无衣眉头比顾洛雪皱的更紧,“你娘已无花可选,她又是如何逃过一劫?”
顾洛雪像是明白了一切:“败也无花,成也无花。”
这次轮到秦无衣茫然:“什么意思?”
“我娘让我去请太后移尊花间,并让我向太后禀明,赏花决魁已有分晓,太后只要到花间便能明白。”顾洛雪心悦诚服说道,“太后听闻后很是诧异,只有太后才有权最终定夺花魁,而我娘语出惊人反而让太后好奇,便率众位诰命夫人前往花间,到了之后所有人全都吓得花容失色,就连太后也气涌如山。”
秦无衣更加诧异:“你娘选了琼花?”
“不,我娘将花间所有花圃一并剪除,惟留一株琼花。”
“你娘毁了花间,为何没因触怒太后而被问罪?”
“因为娘对太后说了一句话,太后转怒为喜,非但没有责罚治罪反而钦点琼花为花魁,那次赏花我娘也因此一鸣惊人,拔得头筹。”
“她说了什么?”
“百花争鸣不如一枝独秀,花间惟剩琼花,再无其他群芳与之相争,花魁自然一目了然。”
“妙啊!”秦无衣面露赞色,“若是我也会如此,与其选与不选都是错,还不如置死地而后生,你娘这般气魄世间男子都为少有……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易锦良为什么能平步青云当上执掌一方的经略使。”秦无衣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没错,你娘的确是旺夫,易锦良能成为封疆大吏,你娘居功至伟。”
顾洛雪有些疑惑:“就因为赏花的事?”
“你可别小看了那次赏花,你娘敢冒着杀头的罪剪毁百花,此等眼界与勇气实属罕有,她对太后所说那句话,其实是一语双关,先是以花喻人,太后何尝不是平定后宫群芳,一枝独秀得李治三千恩宠于一身,其二,寻常英杰需时势方可应运而生,而太后却是英雄造时势,她凭一己之力成为与李治并驾齐驱的人,就如同那株琼花,即便声名不显同样也能傲视百花,你娘此举让太后看见了自己,她视你娘为知己,她能放心将岭南道经略使交给易锦良,并不是因为相信易锦良,而是……”
“太后相信的是我娘!”顾洛雪这才明白一切。
秦无衣笑意深邃:“看来我是小看了你娘,她虽是女儿身却有指点江山之才,恐怕这就是她为什么最终会选择你爹的原因。”
“我娘选爹当然是两人情投意合。”
“固然有情感的原因,但并不是全部。”秦无衣摇头。
“还有其他?”
“你娘成就了易锦良,反过来易锦良也成就了她,两人各取所需,只不过易锦良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我,我不太懂。”
“论才智你爹资质平庸,非堪重任之辈,论将帅之才你爹多为纸上谈兵,再论武学充其量算是三流,可你娘却有经纶之才,我见她与你切磋剑术能窥其武学已入臻境,经武纬文的奇女子为何偏偏要选一名平庸之辈呢?”
“你当着我面这样贬低我爹不太好吧。”顾洛雪埋怨。
“易锦良是有福之人,我羡艳还来不及呢。”秦无衣淡淡一笑说道,“明明碌碌无为却富贵双全,世间还有几人能有易锦良这般造化,这也是你娘非凡之处,易锦良连璞玉都算不上,却硬是被你娘雕琢成了绝世美玉。”
“我知道娘不输须眉,但却也不至于向你说的那样厉害吧。”顾洛雪都有些不敢相信。
“知道易锦良在你娘眼中是什么吗?”秦无衣意味深长问。
“什么?”
“琼花!”秦无衣掷地有声道,“易锦良本无可取之处,但因为有你娘从旁提点,可让他从平庸之人变成雄霸一方的封疆大吏,这才是你娘的可怕之处,易锦良今日所有的成就实则都是你娘的,她成全了易锦良,同时也成全了自己,幸亏她不是男儿身,否则这世上又会多出一名枭雄。”
顾洛雪抿嘴:“你到底是在夸我娘还是在贬损她啊?”
“当然是夸她,之前我还在想妖案后如何保你周全,现在看来我所虑完全是杞人忧天,有你娘在相信你定能全身而退。”秦无衣长松一口气,刚浮现在嘴角的轻松忽然随着他目光收缩而深沉,“该走了。”
“走?去哪儿?”
与顾洛雪的闲聊并未让秦无衣的视线移开过东厢房,白天时易锦良下达在后山布防的将领,可东厢房四周的警戒并未解除,要么是易锦良有完全把握能抵御妖物袭击,要么就是还留有后手。
秦无衣更相信是后者,所以一直在留意东厢房的动向,果不其然,入夜后东厢房的门被打开,屋里的人在数名军将护卫下疾步下山。
妖物是冲着东厢房里的人而来,要搞清妖物的意图和目的只需跟着房里的人便可,秦无衣带着顾洛雪紧随其后,看见那人在山脚上了马车,随行保护的只有四名军将,这印证了秦无衣的推想,易锦良将大部分人留在山上是为了迷惑妖物,好让马车上的人能安全转移,由此可见车内的人来历非同小可,可以让易锦良不惜亲自留下为其掩护。
夜色正浓,马车在官道上向着远离京城的方向疾驰,秦无衣和顾洛雪始终和马车保持一定的距离,秦无衣回身望了一眼身后,眉头微微皱起。
顾洛雪觉察有异:“怎么了?”
“他们好像是打算要离京?”
“有何不妥?”
“易锦良千里迢迢才将马车中的人护送到此,虽说意图不明但大致能推测车上的人目的地是在京城。”秦无衣疑惑不解道,“可为什么突然又要离开呢?”
“昨晚妖物突袭,可能是爹见识到妖物的厉害,没有把握与之抗衡,为确保车上人的安全,才迫不得已送其离开。”
“说不通。”秦无衣摇摇头,“易锦良带了百余名精锐一同入京,此举唐突冒失,易锦良愚钝情有可原,可他身边还有你娘,断不会让他做出僭越之事,可见此事入京易锦良除了找你之外还肩负着其他使命,甚至一意孤行没听你娘的劝阻。”
“爹向来对娘都是言听计从啊。”
“那就更能说明,此事在易锦良心里异常重要,甚至让他不惜违背你娘的谏言,可问题是,易锦良在岭南,虽对京城妖案有所耳闻,但他凭什么就确定此行一定会受到妖物的狙杀呢?”秦无衣眉头皱的更紧,“易锦良带来的都是能征善战的精锐,可见此行他事先就做好了死斗的准备。”
“你是说,爹事先就知道会有妖物出现?!”顾洛雪一惊。
“关键是易锦良是怎么知道的?”秦无衣夜眼目不转睛注视前方马车动向,“最奇怪的是,易锦良既然有全盘计划,做好与妖物相拼的准备,为什么临战之前却不战而退?”
顾洛雪:“我知道你心里瞧不上我爹,可你说他什么我都能认,唯独临阵脱逃这个我不苟同,他征战无数即便多次险象环生也不曾有溃逃之举。”
“易锦良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力战不退也算是一名英豪,可越是这样就越奇怪,当年大非川之战,他战至一兵一卒,宁可以身殉国也不退寸土,可见其性刚烈,可现在还未与妖物交手,他便先认输妥协,这不像是易锦良的性情。”秦无衣眉间皱出川字,“到底还有什么地方是被我忽略掉的?”
“会不会爹另有其他部署,可能……”
顾洛雪刚说到一半,就看见秦无衣抬起手,神色凝重环顾四周,随即鹞鹰尖锐的啼鸣划破沉寂的夜空,顾洛雪已习惯了这声鹰啼,知道那是代表危险逼近的警告,手立刻握紧月渎,可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和从林间缝隙明灭的月光外并没觉察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一、二、三……七!”
秦无衣嘴里吐出数字,顾洛雪顿时警觉起来,这些数字不是代表人,因为没有人会让秦无衣露出如此严峻的神色。
七只妖物!
但顾洛雪还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妖物。
一抹比月色还要冰冷的光芒从顾洛雪眼前闪过,麟嘉刀已握在秦无衣手中,能让秦无衣持刀应对的东西足以让顾洛雪感到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