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白哉向宁汐告辞,出了院子顾洛雪拦在他和秦无衣面前,刚要开口就被羽生白哉抢先。
“是的,我骗了牧谣,关于她的过去都是我编造的,但也不全然都是假的,你曾为了救她不惜赌上性命去取天尘花,现在你面临同样的事,你回去告诉她真相,牧谣会继续纠结失去的过往,等她知道真正一切时,她会比死还难受,如果你真希望看见她万劫不复,我不会拦着你,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朋友,都是可以为她生死不顾的朋友,如果你真是为了她后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这还是顾洛雪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严厉,往日谦逊柔和的目光如今变的阴沉,再偏头看向秦无衣,他的眼神与羽生白哉如出一辙,顾洛雪被这两人的样子吓到,怯生生点点头。
“要,要瞒牧谣姐多久?”
“永远!”羽生白哉斩钉切铁。
“这是欺骗。”
“你以为我和无衣希望去欺骗自己的朋友?坦诚有时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可以肯定这个代价牧谣承受不起。”仿佛从羽生白哉缝中挤出来的字眼,每一个字都说的很用力。“我宁可牧谣忘记与我的过往,也不愿意她记起一切,还有谁比我更希望她能恢复记忆?”
顾洛雪:“我,我知道了。”
“街尾有一间茶肆,你先去稍等,我有些话想单独和无衣说。”
顾洛雪抿嘴转身去了茶肆,等她身影消失在人潮中,羽生白哉拉着秦无衣来到巷外僻静之处。
秦无衣嘴角还挂着痞笑:“洛雪不谙世事,你这么凶会吓着她的。”
“我吓她了吗?”羽生白哉神色严峻,咄咄逼人说道,“现在是我被吓到,真正该怕的人是我们。”
秦无衣偏头不去看羽生白哉。
“不管锦布上的内容是什么,既然如此重要,完全可以直接写在纸上,这样知道的人更少,让宁家刺绣完全是多此一举。”羽生白哉压低声音。
“可,可能是纸没有刺绣的锦布好保存。”
“我现在是在和你讨论保存的问题吗?”羽生白哉瞪了秦无衣一眼。
秦无衣笑的很无奈:“那你想说什么?”
“顺序错了,顾洛雪以为宁家是刺绣了锦布才被满门灭口,实则刚好相反,宁家早在清除计划之中,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还有什么比让一群注定要被杀的人刺绣锦布更稳妥呢?”羽生白哉来回张望,声音压的更低,“妖案明显和锦布有关,祸乱京城的妖邪根本不是突然出现,至少能追溯到宁家被灭门的时候。”
秦无衣脸上的笑意在慢慢凝固,抹了一把嘴:“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而且你早就知道了。”羽生白哉怒不可遏。
“我也是刚才知道。”
“然后呢?”
“然后?”秦无衣摊摊手,不以为然答道,“然后继续查啊,直到查明真相。”
“查?你凭什么查?”羽生白哉质问道。
“你说该怎么办?”
“我要回东瀛!马上走!”羽生白哉态度坚决,“我现在就回去接牧谣,今晚出城赶到明州登船。”
“好。”
“你也随我一起!”羽生白哉低声说道,“我会去劝说洛雪跟我们一同离开。”
秦无衣摇头:“我走不了。”
“必须走!”羽生白哉加重声音,“之前你对我说,妖祸大于人患,可我不怕妖邪,怕的是人心叵测,你我心知肚明,现在应该都猜到让宁家刺绣锦布的人是谁,妖案真相与否已经不重要,这不是我们能平息的祸乱。”
“我不能走。”
“你必须走!”
秦无衣脸色一沉,锐利的目光泛起让羽生白哉为之一怔的阴冷和决绝。
“是我想走就能走的吗?把我从大理寺放出了的那个人会让我走吗?从卷入妖案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还能全身而退,离开京城容易,等到了明州,等着我们的不是东渡的船而是严阵以待的军队。”秦无衣神色阴郁冷冷说道。“妖祸也好,人患也罢,我根本不在乎,但现在,现在我必须查明真相。”
“为什么?”羽生白哉不解问道。
“你知道我是怎么从甘州回来的吗?”秦无衣脸上泛起愧色,“是两个我前几天才知道姓名的人,用性命换来我与洛雪生还的机会,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多到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他们在黄泉路上等我一个交代,他们的冤屈必须有人去讨还。”
“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失去了一切。”秦无衣第一次对别人提及那场他始终不愿去回想的往事,“这五年我把自己关在大理寺的死牢,就是为了想明白,到底是谁谋划了这一切,现在看起来,这件事和如今的妖案有关联,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查明妖案。”
“所有牵扯进妖案的人,等尘埃落定那天便是死期。”
“未必。”
“你我心里都清楚,那人多少都与现在的妖案有关,太后若是知晓此事,会不惜一切掩饰,仅仅是为了防民之口她可以诛杀忠臣,那人在太后心中可远比一个上将军不知要重要多少倍,她是绝对不会留下知道真相的人。”
“你说的没错,所以她才会放我出来查妖案,在她心中我是一个已经死了五年的人,事后她没打算留我活口。”秦无衣泰然处之说道,“不过妖案真相越是重要,反而对我们越是有利,等一切水落石出后,我以真相换你和牧谣安全。”
“你打算用查明的真相去要挟太后?!”羽生白哉大吃一惊。
秦无衣淡淡一笑:“她来找我时说这次是一场交易,既然是交易她就该明白我与她各有所需,你与牧谣的生死比起真相来说不值一提,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妥协。”
“你让我和牧谣安全回东瀛,那,那洛雪怎么办?”
“洛雪应该不会跟你们走,不过只要你和牧谣能回到东瀛,那么太后即便再不情愿也不敢对洛雪怎么样,所以,只要你与牧谣能安然无恙,便是洛雪安全最大的保障。”
“你考虑了身边每一个人,你呢?你自己又如何打算?”
“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秦无衣拍了拍羽生白哉肩膀,“宁家刺绣的一千多字中隐藏了极其重要的秘密,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秘密已经被泄露,有人在暗中千方百计收集锦布。”
“大使和薛修缘都持有锦布残片,两人先后被妖邪所害,难道,难道收集锦布的是妖物?”
“妖物要祸乱天下何必需要几张锦布,我担心这次妖案是有人在幕后操控。”
羽生白哉一怔:“会,会不会是太后?”
“不会是她。”秦无衣摇头说道,“妖邪四起,朝局动荡,这是她最不希望见到的结果,而且坊间流传六梵天主降世,分明是将矛头指向她,若是她所为,非但会危及江山社稷而且有损她的威望,幕后主使之人虽然目的暂时不明,不过明显这次是冲着她而来。”
“你认为会有可能是谁?”
“谁都有可能。”秦无衣冷笑一声说道,“先帝在位时,她便与先帝以二圣身份临朝,把持朝政这么多年,树敌自然不少,这其中有朝中臣子,就连刚刚登基的新帝也与之心生芥蒂,更别说与她有怨仇的人,她放我出来调查妖案,可见她自己心中也明白,妖案不平她将成为众矢之的。”
“她是在利用你。”
秦无衣淡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我能帮她查明妖案真相,但我有些事同样也需要她来帮我完成。”
“和五年前的事有关?”
秦无衣沉默了片刻后点点头:“我欠太多人一个交代,我必须去弥补和偿还。”
“我猜你是没有打算告诉我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五年前事的人都死了,我朋友本来就不多,不想再少一个。”秦无衣表情黯然,幽幽叹息一声后说道,“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在入唐八载,跟随大使多次出入宫中,在五品以上的武官中,可听过有姓陆的武将?”
“姓陆的武将……”羽生白哉思索一遍,“好像没有这样的人,对了,这人在何处任职?”
“不知道。”秦无衣眉头紧锁,“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按理说朝中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我都该知晓才对。”
“你连这人是谁都不清楚,又怎么知晓是五品以上武官?”
“能统领大军困杀我的不会是五品以下的武官,行军布阵滴水不漏,绝对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我尝试突围却屡屡受挫 ,此人统军之强让我都难以应对。”秦无衣重重叹口气说道。“按理说当年一役,此人功不可没,理应平步青云才对,为何至今还寂寂无名?”
“此人与五年前的事有关?”
秦无衣点点头。
“那就讲的通了。”羽生白哉心平气和说道,“统军困杀你,我若是他知道你还活在,也会隐姓埋名不敢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