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在瑞西堡活下去,就得遵循这里的规矩。
弱肉强食是这里的法则,争强斗狠是确保还能看见明天日出的生存方式,但猴六却是一个例外,他能在瑞西堡活着全因为他就是一个笑话,一个连满城恶人都嫌弃蔑视的笑话。
和所有人一样,没人知道猴六的真名,整个人瘦的像根麻杆,左手长着六根手指,怎么看都像一只神憎鬼厌的病猴,时间长了,他便有了猴六这个花名。
刚来边城那会,随便一个人也能欺凌他,猴六最擅长的就是抱着头蹲在地上惨叫,连还手的胆子都没有,每次都是他娘子冲出来,挺着有身孕的肚子挡在候六面前,拾起一块石头像泼妇一般谩骂。
没人会去欺负一名有身孕的女人,因为地藏不允许这座城中有欺凌妇孺的事发生,所以更多时候,众人都喜欢看猴六躲在他娘子裙胯下瑟瑟发抖的怂样,就这样猴六成为瑞西堡的笑话,慢慢也没人再去找猴六麻烦,因为不屑和一个靠女人保护的废物见识。
据说猴六来瑞西堡之前是一名铁匠,但没人相信他那连风都能吹跑的身板还能抡起铁锤,事实上猴六也没打造过任何一件器物,全靠他娘子为人缝补衣衫来维持生计,但大多数时候,他娘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被猴六输在了赌场里。
猴六现在就跪在赌场正中的赌桌上,和往常一样,他刚输掉身上最后一枚铜钱,四周的人默不作声,脸上却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神色,目光来回在猴六和地藏之间张望。
“这赌场档口归您名下,我今天手气不好,又急着用钱,想在您这儿讨点宝钱。”猴六先向地藏拱手稽礼,然后冲着周围的人作揖,最后身子在赌桌上缩成一团,动作娴熟的抱住头,“有劳各位下手时轻点,多谢,多谢。”
宝钱是江湖规矩,说白了就是在赌场闹事,当家的触了霉头,会任由输钱的赌徒对其拳脚相加,全当是发泄,按规矩只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赌桌上的人还能站起来,当家的就要拿钱消灾。
瑞西堡向来都不缺狠人,像猴六这样敢躺在赌桌上想拿宝钱的人也有过,但结果都一样,最后都是被打断气抬出去丢在城外的荒丘上喂野狼。
地藏都快忘了猴六还在瑞西堡里活着,像他这样的人就是烂成蛆也没人愿意多看一眼,地藏瞟了一眼赌桌上的猴六,贪生怕死的他怎么看都像无赖,像猴六这样的人也敢来拿宝钱,这恐怕是瑞西堡最大的笑话。
地藏已经很久没来过赌场,这里一直都是由乞丐在打理,只是今天从清晨到现在还没见到乞丐,地藏有些心烦意乱才来赌场,没想到居然碰上猴六闹事。
地藏揉了揉鼻子,认识地藏时间长的人都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地藏动了杀机,倘若连猴六都敢来赌场惹是生非,日后恐怕是条狗都敢吠叫几声,所以地藏没打算让猴六活着离开。
旁边的手下心领神会,在香炉上插上一枝刚点燃的香,等到地藏摸鼻头的手垂下,四面八方的赌徒不约而同向猴六冲去,地藏没听见猴六的惨叫,因为他的声音被这群亡命之徒的喧嚣以及座椅碎裂声所淹没。
事实上地藏都看不见猴六,坍塌的赌桌扬起尘土,肆无忌惮的赌徒像是把所有的气力都泄愤在猴六身上,地藏四平八稳端坐在椅子上,瞟了那支香一眼,估计猴六应该撑不了都久就会被活活打死。
但这一次地藏错了,香烧完一半时,猴六居然从赌徒的拳打脚踢中爬了出来,依旧紧紧捂住头,脸上的血滴落在地藏的鞋面,猴六一脸惶恐,卷起衣袖去擦拭,斑驳的血渍越擦越大,污了地藏的棉麻靴。
猴六的举动落在地藏眼里更像是挑衅,拧起衣领将猴六从地上提起来,地藏重重一拳打在猴六面门上,猴六像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撞在土墙上裂开一道缝,赌徒又围了上去,或许是见到猴六还能动弹,纷纷操起断椅残桌就往他身上打。
一名赌徒不解气,在地上拾起一根尖锐的木板,抽搐的眼角分明是动了杀意,拉开围殴猴六的人,刚举起木板准备往猴六胸口刺,整个人突然跌跌撞撞被震飞开,将身后的赌桌撞击的四分五裂,趴在地上再没站起身。
“住手!”
等众人回过神,这才看见站在猴六面前持剑的女子,顾洛雪高举手中大理寺腰牌,对着这帮穷凶极恶的顽匪大义凛然说道:“持强凌弱,草菅人命,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大唐律法!”
在瑞西堡只有一个人能发号施令,但这个人并不是顾洛雪,地藏的话就是这里的律法,何况瑞西堡并不属于唐廷疆域,而且在这里的人十有八九仇视官府的人。
顾洛雪的出现让所有人一怔,短暂的迟疑后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看着顾洛雪手中的腰牌,非但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那些人的目光更加凶悍,从身上拔出兵器纷纷回头看向地藏,等着地藏点头。
地藏的眼里没有顾洛雪,他看着站在顾洛雪身旁的秦无衣,心烦意乱的眼神渐渐平和,像是明白了什么。
秦无衣手一扬,一包血淋淋的东西丢在地藏面前,顾洛雪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昨晚在石桥遇袭后,秦无衣回来时手里就多了这包东西。
地藏迟疑了片刻,弯腰解开布袋,里面赫然是十只血淋淋的耳朵,顾洛雪一惊,她知道秦无衣昨晚解决掉身后那些人,但却不明白秦无衣为什么要割掉他们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