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在一起,且永远不会分开。2018年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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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时空。
桑泱画下句号。
“我们还在一起,且永远不会分开。2018年3月21日。”
墙面上留下了桑泱的字迹,与另一个时空的柏舟在同年同月同日心有灵犀地写下了相同的话。
她们隔着时空,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凝视相同的话语。
桑泱抬手抚摸最上方的那一行字,这么多年,字迹淡了许多,她轻轻抚摸着,墙壁冰凉的,有凹凸不平的颗粒,蹭在指腹有些粗糙。
她感到一阵透不过气来的疼闷,挨着墙,弯下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那一阵像是把心脏用利刃切开来的痛意才算缓过气,她站直身,有人打了电话来。
她接了起来,等着那边说完,答道:“我过来了。”
今天是那起持刀杀人案第一次开庭的日子。
法庭里到了不少人,还有当地媒体赶来了解案情。
医闹是近几年的社会热点,这起案子残忍血腥,受到了社会的诸多关注。
桑泱到的时候,桑父桑母在门口等她。
他们一起进去,坐在旁听席前排。
庭审对于被害者家属来说,是又一次尖锐的伤害。
在公诉人和被告与被告律师的交锋中,案发当日的情形会事无巨细地在他们口中重现,被害者是怎么中刀的,是怎么出现的,刀捅进哪个部位,是当场死亡,还是抢救无效全部一一讲述出来。
桑泱作为案件相关人员,被要求作为证人上庭,将那天的情形陈述出来。
被告叫丁辉,他现在倒是清醒了,竭尽全力地想要为自己脱罪。
但他杀人是既定事实,他只能反复说明:“我当时神志不清,我老婆是在医院里死的,比她伤得重的都救过来了,为什么偏偏她没救过来,为什么我老婆先老医院的不先救她,我是一时愤怒,做了错事,但医院也有责任,医生没有尽到治病救人的责任,我是被逼的,我和我老婆感情很好,她死了我就疯了,我接受不了……”
旁听席传来窃窃私语。
法官高喊:“肃静”。
公诉人转向站在证人席上的桑泱:“被告的老婆是你救治的吗?”
“不是。”
“你与被告老婆有过接触吗?”
“没有。”
旁听席再度响起议论,这次比前一次更响。
“她就是医我老婆那个医生!”丁辉在被告席上大喊,他双手按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双目圆瞪,眼角赤红的,整个人呈现出凶狠的亡命之气,法警立即按住他,但他已经呈现狂躁失控状态,在庭上大喊大叫。
法官不得不宣布休庭。
桑母皱紧了眉:“要是律师用精神病辩护怎么办?你看他那个样子,跟疯了似的,我听说精神病就不用坐牢了。”
桑泱的双唇抿成一条线。
过几天还会继续开庭,具体需要斟酌的只有量刑问题,丁辉为自己做的辩护毫无说服力,更像是谎话连篇,他的律师本来就被公诉人逼得开不了口,被他一搅和更加焦头烂额。
桑泱把父母送回家,桑母担心她,拉着她的手说:“这段时间就住家里吧,不要回去了,你在家里住,妈给你做饭,你也能省点事。”
“我也闲着,做饭费不了什么时间——我先回去了。”桑泱还是想回她和柏舟的家。
见桑母还想劝,她适时露出一个笑容,拍拍母亲的肩:“我没事。”
家里当然没什么变化。
豌豆这几个月也精神萎靡,经常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有时又一直待在门边看着门,像是在等谁回来。
桑泱看着时间给它的碗里添了狗粮,自己没什么胃口,就把这顿饭省了。
她上了楼,觉得很累,就先去洗了个澡,然后上了床,想睡一觉,却怎么都睡不着。意识清醒得像被打了兴奋剂强行地吊着,任凭她再怎么累,都无法得到片刻的安眠。
桑泱于是放弃,她坐起来,打开电视。
影像出现在屏幕上,似乎是一个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清晰利落,一下子将满室孤冷凄清都挤开,整个房子里适当地活跃了起来。
桑泱看着屏幕,明明每一帧画面都映入了她的眼帘,可她的大脑和视觉神经之间的联系像是被切断了,丝毫不知电视里在播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身旁的位置,那里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那里空的,本该躺在她身边的人不在了。
屏幕图像变动,带起房里一闪一闪的光影变幻。
桑泱出神地想着什么。
“那场车祸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惨烈的场景却仍历历在目,这期节目,我们请来了交警大队的廖队长,请他给我们说一说车祸的详细情况。”
车祸两个字钻进桑泱耳中,她定了定神,看向屏幕,一个身着的警服的中年男人坐在了舞台正中心的沙发里。
“车祸的起因,在于公交车的失控。”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刚毅的国字脸,一开口没和观众打招呼,也没和主持人寒暄,径直就进了正题。
“当晚八点十分,该辆公交车在靠近东信大道和北鞍路的交界处时突然加速,撞上了一辆躲避不及的私家车……”
桑泱被那个时间吸引了。
八点十分。
她记得那天小舟一整天都很不安,问她怎么了也不肯说,直到晚上八点多,她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桑泱盯着电视屏幕,没来由地想,这场车祸也发生在八点多,小舟的异常和车祸有关吗?
这种猜测是很没道理的,一方面柏舟没提过车祸,另一方面车祸是晚上发生的事,小舟怎么可能从早上就开始为它焦虑。
小舟又不会未卜先知,算到未来会发生的事,她如果有这个本事,那天晚上也不会……
桑泱的思绪像是被踩了急刹车,心头一阵尖锐的痛楚。
电视里再说什么,她便再也听不进去,她始终都没有习惯柏舟的离世,可现实中又有无数的声音都在提醒她柏舟确实不在了。
桑泱捂住脸,身体蜷缩起来,她贴着柏舟的枕头,悲痛仿佛刺穿了她的每寸肌肤敲碎了她的每一处骨骼,浸润到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泪水从指缝里渗出。
“小舟……”她哽咽着。
你回来啊,再让姐姐看看你,哪怕只看一眼。
春天已经到来很久了,院子里半黄半绿的草都像是换上了绿衣焕然一新。
去年深夜的寒风被留在了那个夜晚,而今即便是凌晨最冷的时候,夜风也似带着一股格外温柔的关怀,不忍心冻到这人间。
桑泱睡不着,她躺了很久都睡不着。
她下了床,洗了脸,走到楼下的画室。
她这段时间睡不着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这里是柏舟最喜欢的地方,也是她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桑泱穿着白色睡裙,站在画架前,她木然的神色,在看到柏舟的作品时才有些许回暖,干涩的眼眸中也蕴含了柔和的光。
画架上那幅画已经画完了,桑泱站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她意识到,不能把这幅画就这样放着。
柏舟对自己的画看得很重,满意的作品都会收起来,不会这样随意地放在外头的。
家里有装裱的工具和画框,得把它挂起来。
桑泱打开柜子,翻到一个新的画框,正要拿出来,便看到边上那幅宇宙主题的画。
是那幅柏舟不让她碰的画。
桑泱动作一顿,她盯着那幅画看了会儿,松开拿着新画框的那只手,移到了那副画上。
她把画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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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