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恢复记忆之前,他对她来说是莫名熟悉的上司,是暧昧中的成熟对象,是接过吻的职场同事,单身二十几年第一次不反感“在一起”的潜在男友。
恢复记忆之前的茉莉,从来没有想起过“姐姐”两个字,也从来没把他当成“弟弟”看待过。
她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初次陷入恋爱旋涡的姑娘,在接受与不接受一个男人的爱意之间游移不定。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对他的感情,大约比一千张口味不同的饼摞在一起还要复杂。
茉莉懊恼:“你干嘛要让我恢复记忆……”
如果不恢复记忆,也许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在一起。
她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纠结,总在过去和现在的相处之间转不过弯。
小海不动声色:“……因为恢复记忆之前的你,还在犹豫。”
那时候的他和她,只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男和女。
她有选择,有退路,有各种各样的机会。她可以犹豫,可以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也可以对她说再见,转身就走。
可是恢复了记忆之后的她,就再也没有一丝一毫退路了。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样自信。”小海轻声说,“我没有完好的家庭,我没有富裕的家境,我甚至没有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口若悬河妙语连珠的能力。我从来都......不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究竟符不符合你对爱情的想象和定义。”
“可我也太自私……自私到即便是这样,也不愿意让你这一辈子有离开我的选项。”
他停住脚步,站在她面前,将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胸口,“姐姐,你欠了我的。你得还给我。”
同是生死,同是抉择。
二十多年的愧疚、思念和折磨。
留下的那个人,总比离开的那个人承受了更多。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受伤的小兽,又呢喃了一遍:“你恢复了记忆,就会舍不得离开我……无论你是因为什么留下来,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才会真正地安心……”
多少次夜深人静,他瞪大双眼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记忆中能安稳睡去的时光,都是在她身边,闻着她身上的馨香。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过“爱”与“不爱”。
只有“陪伴”与“离开”两个选项。
就像是多年前,当她还是一支阎王爷手中的一支重笔,日日闻着茉莉的芬芳。日头从破碎的庙顶洒落殿中,于是她便知道,这就又过了一日。
一支笔的世界,没有爱与不爱,只有陪伴与离开。
茉莉手掌之下,小海胸膛上的那一小片肌肤滚烫如铁。她清晰地感受着他的心跳,隐隐约约明白了过去二十多年的自己,为什么在面对异性的时候,从未有过一丝悸动。
“也许一辈子……我都不会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对你说出爱这个字。”茉莉的声音有些苦涩。
小海微笑,摇头:“我毕生所求,唯有你的陪伴。”
她不能给的,他不会强求。
何况……
小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
她只是不懂爱,并不是没有爱。
能够死生契阔一生相伴,终有一天,他会让她亲口说出来。
“你恢复了记忆之后,就再也不会是普通女孩子的心性了。”他温柔地托起她的脸,“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会懂得你?”
“我们......就这样吧,姐姐。好不好?”
他们已经走到了曾经的洗头房前面。二十多年前的霓虹招牌早已经不再,就连曾经的半地下室,也因为常年漏水而封住了窗户。
小海抬起头,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家,轻声说:“我不推开你,你不离开我。无论楼上会遇到什么危险,我们两个人一起扛总比一个人好过。”
茉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眶微微湿润,沉默良久,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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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小海和茉莉的意料,这间因为死过人而空置多年的公寓,不仅收拾得格外整齐,还打扫得十分干净,空气中连一丝异味也没有,房间里窗明几净,一点也不像一间死过人的“凶宅”。
茉莉和小海对视一眼,一起踏进了房间。
当年小海不舍得丢弃并且带去了其他城市的家具,唯有楼下洗头房的一把椅子。
如今这房间里布景家具大相径庭,连墙壁都重新粉刷过。
“李凯华口中的那对母女,描述的样子和少芸很像。”茉莉一边打量着房间,一边说,“如果确实是两母女的话,那说明赵思和少芸,几年前曾经租住过你的这间房子。”
小海淡淡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的袋子。
四张破秽符被他抽出来,静静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按照李凯华的说法,那个流浪汉就死在客厅的茶几后面。”他轻描淡写地说,“流浪汉……一个从来没有出现在宝灵街的男人,为什么就会被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一个流浪汉呢?”
李凯华说,这位“流浪汉”并未在宝灵街乞讨过,可是为什么警察在发现尸体之后,会第一时间认定他是一个“流浪汉”呢?
茉莉沉吟:“因为他的身份不确定?因为他曾经失踪过?因为他身上穿的邋里邋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