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那些他为了伪装只能默默听着的时候,他便想自己若是真的痴傻或许也好。
傻子听不懂这些恶言恶语,反倒是快乐的。
十年来的磨砺,他早就对这些恶意产生了极大的忍耐力。
可是今日面对桑乐的担心,看着她因为愤怒发红的眼眶,他的所有坚韧和隐忍霎时间溃不成军。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着,一阵阵地抽动。
他想把眼前人揽进怀里的想法比任何一次都浓烈。
正巧这时马车一个不稳,轻轻晃荡了一下,将桑乐推进他的怀里。
猛地一扑,桑乐轻轻放在他耳边的手从一旁错开,伸到他后颈交叠在一起,整个人圈在他身上。
她的鼻尖蹭上他的喉结,感受到它猛地上下滚动,下一刻就被圈住的人紧紧地揽住后背抱住。
“桑儿......”热气喷在耳廓,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哽咽声。
“嗯,我在。”
桑乐的心此刻不受控制地颤动得厉害,比马车前行的波动还让人难耐。
顾涅辰越抱越紧,一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桑乐也不想挣扎。
放在他后颈的手拂上他的发丝,轻轻地顺着,无声地安抚。
.
马车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看守城门的将领是当年顾将军的部下,现在崇观城的兵力由解府代为掌管,他也就归为解府的人了。
不过这将领对顾将军还是一片忠心,见顾家的车马一到,将领匆匆从城头下来迎接。
顾涅辰和桑乐跟着他走上城头,便见城门外护城河那头,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从边郊而来。
马蹄扬起尘土,烟尘滚滚,人马前后大举着“顾”旗,不见敲锣打鼓但马匹上系着红绸,随风飘起彰显着喜气。
这看上去,一切正常,并无异样。
“顾将军”正骑马走在人马的最前面。
人马渐渐接近城门,桑乐才看清了他的模样,和昨夜所见十年前的顾将军模样不同,这是十年后顾将军的模样。
这邪祟十分用心,变幻皮囊时,竟将岁月的痕迹也照样无误地刻在脸上。
“父亲看上去老了许多。”身边的顾涅辰突然开口,“原来父亲十年后,是这模样。”
“顾涅辰......”
桑乐于心不忍,却也不知如何安抚。
只能在心里责怪这该死的邪物,杀人便杀人,为何要变幻成这副模样来折磨他!
“无妨,”不愿让桑乐担心,顾涅辰带着她转身。“父亲到了,我们下去迎接吧。”
“好。”桑乐默默点头。
在一旁将两人对话听了去的守城将领惊讶:“顾少爷这是......病愈了?”
桑乐听他这么一说,才陡然发觉,顾涅辰没再刻意伪装,但她并未多言,等着顾涅辰回答。
顾涅辰对守城将领拱手行了一礼:“让将军担心了,才痊愈不久。”
顾将军载誉而归,如今又得知顾涅辰病情痊愈,这顾家似乎一夜回到十年前的鼎盛状态。
喜事纷至,守城将领险些喜极而泣,赶紧回着礼:“顾少爷您不知,在下等这一天许久了......”
城门边其余士兵见此也纷纷行礼:“恭喜顾少爷,恭喜顾将军,恭喜顾府。”
随后城边的百姓纷纷应声,道贺声不断,振聋发聩。
“顾某在此谢过大家。”顾涅辰处变不惊,似乎天生便有受人追崇的气势。
一旁的桑乐见此景,心情舒畅了许多,那邪祟带来的压力也减了不少。
难怪太明真人说他是天命之主,如今即便是一介凡夫俗子,也能行事作风如此从容。
她点了点头,心里霎时有了底气。
.
顾将军生前是个极其严肃的人,在战场上杀敌不眨眼,在平日里也不苟言笑。
这时,“他”的马从打开的城门缓缓进来,迎上独自一人负手站在城门主道的顾涅辰。
一别十年再见亲生骨肉,他翻身下马就朝顾涅辰奔去。
被顾涅辰要求站在街道一旁,离得较远的桑乐,心里一紧。
但她和顾涅辰早已笃定这邪祟不会此刻下手,她终还是忍住了想上去的冲动。
“儿啊......”
顾涅辰被“顾将军”抱住。
“父亲。”他声音沉闷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桑乐听进了心里——
或许人是假的,但顾涅辰的思父之情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