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农夫灰溜溜的让开,有个像是书生模样的男子被人推到了前面,他自傲挺了挺胸膛,念道,“自请下堂书?志德二年妾身嫁入王家,夫君品性高洁如兰,德才兼备,婚后夫妻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天降不幸……,妾身貌渐丑,自惭形秽,无颜面对夫君,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妾身不育,无法为王家开枝散叶,是为罪妇,夫君多有安慰劝阻,妾身却日日难以入眠……,谨立此下堂书,以后各不相干,愿夫君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读完在场的不少女子忍不住落泪,有个道,“这夫人嫁了个好夫君,运道却不算好,怎么就伤了身子无法生育了?”
那读书人道,“这女子虽是个乡下妇人,却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呀。”
唯独那个农夫,呸了一声,道,“不就是升了官,嫌弃娘子不会生,要休了不是?逼的这夫人写了这下堂书,也是为了自保,无奈了。”
一时这告示栏下面热闹非凡,就是朝廷贴了文书也没这般场景,远处有个一男子领着两名随从路过,走到了告示栏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老爷,要不要小的去看看贴了什么告示?”
“朕……,我自己去瞧瞧吧。”男子说道。
那两名随从如临大敌,却也不敢不从,朝着身后看了一眼,眼见十几名穿着寻常装束的随从得到了指令,朝着这边围拢过来,不过一会儿就不动声色的把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挤出去,腾出一个地方来。
男子穿着一件的寻常鸦青色澜边的圆领长袍,腰上系着丝绦,上面坠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翡翠平安扣,行走之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
等着读完忍不住道,“好字,这妇人临摹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已经颇见功底了,只是想来后面疏于练习的原因,稍显不足,还没有大成。”随后对着一旁的侍从问道,“这是谁家的夫人?”
那人恭敬的答道,“是王正泽王大人府上的。”
“是他?”男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着那随从道,“这女子倒是有些急智。”
“老爷,何曾这么说?”
出了集市,外面拴着马车,男子上了马车,那随从也跟了进来,恭敬的坐在下首,给他到了茶水,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男子抿了一口茶水,随即放下茶杯,后仰靠在马车内的缎面迎枕上,说道,“那王正泽年少,却位高权重,又难得的好相貌,看此下堂书,他夫人貌丑,不育,原本贫贱之时难有选择,还能勉强一起度日,这一旦发达,如何还能任由她?”
随从道,“不过养在后院里,要真是不喜,在纳几个美貌的妾侍就是了。”
“你也是在后宫里待过的,那些龌蹉事情不用朕说了吧?”
“陛下说的是。”
原来此人正是当今的皇帝,一年前皇后怀了龙胎,却难产一尸两命,原本皇帝子嗣就十分艰难,膝下只有一个公主,本来满怀希望,正是受了打击,心灰意冷的不行,等着办完了丧事,时常会出去散心,最喜欢的去地方正是袖佛山上的别院。
那里有一处天然的瀑布,景色极为秀丽,是皇帝生母,孝贞太后在世时候最喜欢的地方。
“与其在后宅里,不声不响的被那些出身比她好,比她美貌年轻的妾侍斗死,不如豁出来,自请下堂,既保全了王正泽的脸面,自己也有了贤妇的美誉,以后但凡不没有眼色的人要欺辱她,想一想她前夫王正泽,也不敢下手了。”
“陛下,睿智,您这么一说,奴婢一下子就明白了。”
“李苋,你这马屁可真是……”
李苋嘿嘿一笑,道,“奴婢是真心这么想的。”
“得,走吧,朕歇会儿。”皇帝说着闭上眼睛,随即低估了一句,“可惜了,这魄力,很是杀伐果决,此妇要是个男子,倒是想放在身边用一用了。”
到了晚上,马车终于到了袖佛山,皇帝不喜欢弄得人尽皆知,喜欢一个人静悄悄的,这从他出门也是微服私访就能看出来,这里的别院还是挂在他表哥,宁国公世子的名下。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皇帝下了马车,看到对面别院里挂着红色的灯笼,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柔和,偶尔还能听到女子的笑声。
那提前到别院里布置的宫女尚真上前来接驾,见皇帝往那边瞧去,道,“陛下,那是王尚书府上的家眷。”
“王正泽?”
“是那位王尚书。”尚真规规矩矩的答道。
一旁的李苋道,“陛下,难道这妇人就是?可真是不凑巧。”
第5章
第二天钱姨娘在屋里躺着,就连王正泽出门都有没有出来,王正泽草草的用了早膳就去了官衙,一进门就看到许多人在角落里议论着什么,看到他过来就一下子停止了,这让他很是不悦。
等着去了内堂,见到钱正培,他把王正泽拉倒一旁,道,“大人,那自请下堂书是怎么回事?”钱正培是钱姨娘的大伯,他和王正泽又是状元郎,恩师还是太傅的顾大人不同,他自己仅仅是个同进士,为此一直止步不前,再后来他也想开了,自己也就这样了,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再后来看到王正泽这般年少有为,虽然比自己小了不少,但是这官场上,自然是看官阶资历而不是看年龄。索性就榜上了他,为了讨好王正泽,还把自己的侄女嫁入了王家做妾。
“什么下堂书?”
钱正培就把贴在告示栏的内容复述给了王正泽,又道,“大人,我弟弟家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大人家中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少不得要去解释一番。”
王正泽这会儿说不上什么滋味,要说埋怨林瑶,倒也谈不上,既然已经同意了和离,这件事早晚要说出去,但是他还没想好如何解释,林瑶却果断的安排上了,她这般伏低做小,写的感人肺腑,总是给足了他的脸面,就算大家知道,有些话不过是为了让彼此下台阶的好话,起码明面抓不到他的把柄,这一手做的当真是干净漂亮!
想起家中钱姨娘为了寻常的庶务就手忙脚乱的,就觉得满肚子的气,原本还觉得有些愧疚,毕竟失手打了人,但是这一刻又觉得是钱姨娘活该,自己做了该打的事情。
另一边,钱淑秀的母亲听闻这件事急的不得了,拉着儿媳妇说道,“王大人和林氏和离了,那我们家淑秀怎么办?不行,我要去问问。”
儿媳妇孙氏正怀着身孕,且因为孕期不适很是有些烦躁,见婆婆急匆匆的要出门,赶忙上前拉住,还因为脚步不稳,差点跌倒,可是把婆婆和她同时吓到了。
“你可小心点。”
孙氏语气就带着了些不耐烦,道,“母亲,您要去总要提前知会一声吧,不然她一个做妾的,您这样突然去,太唐突了。”
钱母停住了脚步,孙氏这话自然是对的,只是做妾两个字刺的她心口一疼,气的眼眶都红了,原本她也不想让钱淑秀做妾,但是他们家原本就底子薄,大伯入仕快二十年,还是一个小主簿,想要攀上王正泽这棵大树,也是为了让儿子有个靠山,不然谁愿意这般?再加上想着王正泽正妻是个乡下女子,无子又没有见识,到时候只要钱淑秀生了儿子,位置就无人可以动摇。
谁知道半路出了这样的岔子?
钱母呵斥道,“还不是为了你夫君,这都五年了还在蜀州那偏僻的林源县上任职,三年考绩是为一等,却没有空缺调任回来,你当初说什么有个二舅舅可以推一把?拿了五百两银子过去,结果呢?连个水花都没有,如今你倒是嫌弃自己的小姑子是个妾了。”
“娘,妾身绝无小瞧妹妹的想法,只是觉得您现在去不太妥当……”孙氏自然不敢跟钱母顶嘴,忙收起刚才的不耐烦解释道,其实婚后多年,她一直在京中伺候婆母,和夫君分隔两地,也是十分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