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朋友圈其实不大热闹,小时候的玩伴全都散的差不多,出国之后更是没怎么交朋友。今天在俱乐部看林涛围着被人追问她和江绎的事,突然好像明白为什么江绎会和林涛做朋友了。
【涛:这有个人淋雨生病了死活不让我叫医生。】
图配的是一只表情很臭的狗,冷冷拽拽的。
鹿梨想起方逾清说的那句“就他平时漫不经心那欠揍样,他养的狗也肯定像他”,马上联想到江绎。
不知道为什么,鹿梨就觉得林涛是在说江绎。
鹿梨不放心,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磨磨蹭蹭打了过去。
铃声从前奏到副歌都很熟悉,是她的新歌。
过了半分钟,电话终于接通。
那头出声:“嗯?有事?”
语气依旧懒懒散散,是一副改不掉的大少爷做派,只是让人怎么也忽略不了加重的鼻音。
鹿梨点在键盘上的指尖一顿,敲出个不和谐的音符:“你感冒了?”
对面沉寂了会,才慢悠悠应道:“有点。烧到39.7度。”
这淡淡的语气让鹿梨觉得江绎还有些得意,仿佛烧到39.7是什么光荣的事。
本来的暖心问候也被江绎这样一堵,忘了要说什么。
“哦,多喝热水。”鹿梨突然词穷。
那头江绎似是轻笑了下,语气轻佻:“能说点别的听听吗?”
烧成这样还笑的出来呢。
那你还挺厉害?
出于人道主义,鹿梨忍住了,但觉得缺了点什么,又补充道,“向你学习。”
“学你身残志坚还能吹牛皮。”
“……”
-
挂完电话,鹿梨后半夜没怎么睡着。
一直想起江爷爷去世后的场景。
江爷爷的葬礼那天,青城几乎所有的权贵都来吊唁了。
青城权贵一个一个给江爷爷送上花圈,江绎就穿着一身黑的西装,站在灵前看着他们送花圈,不言不语,表情平静,看着并不悲伤。
哭丧的时候,江绎也只是站着,什么也不做。
江母气急败坏地打了江绎,说你爷爷这么疼你,你都不哭着送他一程。
被打的江绎依旧挺直地站着,像是对过去一切的反叛,被压抑了十几年的反叛。
他从不是规则的遵守者,他从来就不是囚笼里的鸟。
江家老来得子,对江绎都是百倍呵护,其中江爷爷为甚,疼爱的同时,对江绎也更加严格。江爷爷是世界知名的钢琴演奏家,小时候她玩玩具,江绎就只能困在琴房练琴,而她试新衣服时,江绎因为没练好书法被江爷爷责备。
这样的生活,在江爷爷去世那天戛然而止。那几天,她甚至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江绎不孝这样的话。
她想,那时候江绎应该是恨极了江爷爷,才会在葬礼上用这种方式告别他的过去。
江爷爷去世后,江绎不再碰钢琴,独属于他的小琴房也被锁了起来,再无人问津。
直到她后来回到江家,意识到琴房里还有她藏起来的小秘密,才偷偷摸摸跑到小屋去。
为了让江绎安心练琴,要穿过一片银杏树林,才能在尽头看见一间小木屋。小木屋四周都被银杏树环绕着,秋末树叶变黄,入眼是金灿灿的一片。
她到的时候,门还严严实实锁着,但窗户开了。银杏随风落进窗里,她踮脚往里望,窗帘吹起一角。
钢琴边坐着一个少年,背对着她,双手搭在琴键上做着准备的姿势,但始终没有弹奏,似乎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挣扎。
久到鹿梨都失去了耐心,她揉了揉站麻的腿,转身准备离开。
熟悉的钢琴声从木屋里飘出来,每个音符仿佛都带了少年的那份沉重,一个一个压在人心上。
那是江爷爷最喜欢的曲子——《爱的忧伤》。
小时候她还听不懂这曲子的意思,江爷爷那时候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你长大就明白了。
她一瞬变得很难过。
也许江绎也不是因为厌倦那种被压抑的生活,厌倦江爷爷的管教才那样反叛。
他只是在对江爷爷的爱做出反叛,他被囚在了爱里。
他足够骄傲,他不许自己难过,悲伤。即使是难过,他也要轻描淡写的,表现出他没事。
从那以后,他张扬肆意,像一团生生不息的火。
梦中的钢琴少年背影越来越模糊,逐渐消失在银杏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