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想说那是她好不容易耗费多次心力才稳住的地风,思及如今情形,只能低低称是。
过了一瞬,她又问:“为何幽州城的鼓声断了?”
东来低语:“不知。”
神容心沉到了底,或许幽州城早已破了。
“少主!”外面忽而传来一声护卫急切的低呼。
东来迅速奔出,很快又返回:“少主,快,外面有马蹄声。”
神容立即起身,被他扶住手臂,摸着黑往坑道深处走。
尚未到底,冷不丁听到了一声隐约的唤声,神容一下止了步,回头看向坑洞口,紧接着松开东来,往那里走。
至坑口下稀薄的光亮里时,果然听到了隐约的马蹄声,似乎只有一匹,还有随着马蹄声送来的一声呼唤:“神容!”
神容怔了一下,踩梯上去:“我在!”
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出坑口,凉风一下迎头吹了过来,护卫们早已退去。
神容转着头,半暗半明的天色里什么也看不分明,心口突突直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脚下走出去几步,转头四顾,身后有了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快,一回头,男人挺拔的身影已在眼前,人瞬间就被紧紧抱住了。
神容鼻间全是血腥味,手缓缓摸到他的背,一片黏腻的湿,也不知是汗还是血,心跳如飞:“成功了?”
山宗持刀的手上鲜血已经弥漫过护臂,唯有抱她的那只手还算干净,沉沉喘着气,低笑一声,声已嘶哑:“当然。”
第八十二章
幽州城里, 喊杀声渐止。
关口再无敌兵增来, 身着灰甲的檀州军却如潮一般直灌入了幽州城,与着黑甲的幽州军里应外合, 很快就反据了上风。
周均握着自己的宽刀,亲自带人杀上了城头, 扫视左右,这上面敌兵已除,受伤的幽州军正被抬下城头。
看到这城上守军的数量,他阴沉着脸皱了下眉, 继而转过身, 远远从城上看下去。
下方, 何氏正被人护送着自街角离开,赵进镰在火光里苍白着脸, 官袍染尘, 却已在那里指挥官员们去安抚百姓。
他来回找了一圈,才看见赵扶眉。
城下刚被幽州军控制住的角落里, 赵扶眉手里拿着一块布巾在那儿蹲着, 不仔细看差点看不见。
周均眯起细眼看了好几眼, 才发现她是在给一个腿上中刀的兵卒包扎, 手上有些忙乱,但他记了起来, 听说她婚前是会些医术的。
赵扶眉包扎好了,站起来,抬头朝城上方看, 似乎是看到了他,垂下头,手里一块布揪了起来。
周均看她一眼,回了头,在高架的战鼓旁坐下,等着他的兵马来报战况。
兵马还没来,眼前多出一截熟悉的素淡襦裙衣摆,却沾了点点干涸的血迹,一只手伸过来,递来一块布巾。
赵扶眉上了城头,站在他跟前,将那块布巾往他眼前送了送:“夫君手上好像受伤了。”
周均细眼看去,一如既往地阴沉着脸,他手背上的确在入城时被敌方划了一刀,流了点血,动都没动:“一点小伤,我还没那么不济。”
赵扶眉手缩回去,勉强笑了笑:“夫君能来驰援幽州,我委实没想到。”
周均忽而凉丝丝地一笑:“由此可见这世上能救你的也不是只有山宗,我也能救你。”
赵扶眉愣了一下,想起了城头上那及时飞来的一箭,又想起了当年幽州战乱,她全部死于战火的家人,还有当初那横空出世平定此处战火的一道黑烈身影,最后是不久前,他自城外打马出来的身影,捏着手里的布巾,看着他青白阴沉的脸,只点了点头:“是,这回是夫君救了我。”
周均朝她看去,她已敛着衣摆在他身侧蹲下,捧起他那只握刀的手,将布巾包了上去。
他细眼看了看她垂下的脸,终是没有抽开。
……
从披着火光到披着青灰的黎明,破开幽州城的敌兵先锋一直得不到关口处的增兵来援,终于被彻底清出城门之外,如今收拢残部,急急往关口逃窜。
城下飞奔而来一个檀州军,大声禀报了消息,周均才带人下城。
檀州军来援不过几个时辰,体力尚足,数千人的一队兵马紧跟着出城追去。
到了荒野之中,濒临幽州连绵起伏的山脉附近,风沙漫卷,前方远处赫然显露了一道道坐在马上的身影,远看不过近百人,大多蓬发杂乱,拖着锁镣,如同深山里钻出的野鬼,却刹那间就快马袭来,不退不避,刚猛远胜千军。
那个契丹首领大声呵斥,带着剩余的残部狂奔冲向他们,迎头的兵弯刀刚挥舞上去就被削倒在地,只剩快马冲出,甚至看不清他们如何出的刀,只能听到一阵阵狂肆饮血的放声大笑。
“跑啊孙子,再跑!老子们还没杀痛快呢!”
首领大惊,后有追兵,前有拦路,再顾不上其他人,卯足了劲甩开他人,独自冲向关口方向。
掩护他的人马被拖住了,迎头却又有一匹黑亮战马直奔而来,他一抬头只看到一双黑沉的眼,瞪大眼喊出一个“山”,刀光带着寒风袭过,胸口一凉,戛然而断,人摔出马背,直扑倒地。
檀州军顷刻赶到,上去包围了剩下的残兵。
后方周均快马紧跟而至,勒停下来,阴沉着白脸,盯着前方拦路处策马而来的男人,看他拎着手里的细长直刀,一身玄黑胡衣早已浸染斑斑血迹,显然是早就计划好了在这里等着了。
夜间就有檀州军禀报了先前的事,引他一支援军出去,随之敌方大部追击而入又退去,此时又在此处拦截。
“我来幽州支援,倒像是被你团团利用了一遭。”周均阴沉道。
山宗勒马在他身前,撩着衣摆擦去刀上血迹,故意忽略了他的话:“檀州军的功勋,我会记住的。”
周均只不屑地一笑:“我出兵不过是顾及我与幽州还有姻亲。”
“嗯。”山宗只随意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