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在庭院的树荫下的石凳,石桌处等着。他倒不会和一个小尼姑计较什么。
片刻后,妙玉一身灰色长袍,很是质朴。长发如云,身段高挑、婀娜,缓步前来。二十一岁的年龄,正值一个女子最美丽的年龄段中。明眸,粉唇,雪肤,细腰,长腿。灿若春华。
妙玉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三爷突然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事?”
贾环点点头,道:“你有一位苏州故人,叫我带一个口信。高之令将亡。苏州可回。”
妙玉的神情,在一瞬间仿佛凝固。贾环的话,她当然听的懂。半响,才回过神来。这几日的变故,实在太多。
妙玉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谢三爷带来口信。”
贾环笑一笑,“不客气。”转身离开。妙玉的神情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以他的阅历,当然看得出她眼睛里的复杂情绪:快意、感慨、追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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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摩庵中,环境幽幽,山风轻拂,吹动着树梢。
贾环和秦可卿在简单不失雅致的小厅中相对而坐,喝着茶,闲聊。晴雯、如意、宝珠在外头的大厅中。时时的听得到笑声。
贾环和秦可卿说起刚才见妙玉的场景,感慨道:“说起来,她也是个苦命人。父母双亡,青灯古佛。好不容易遇上对的人,又被拆散。而今,陈也俊早就娶妻生子。
妙玉这个人,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诗词造诣,恐怕不弱于林妹妹。但是,性子孤僻,特立独行,洁癖太过。若是,她以骄傲保护脆弱的内心,可以接受。
若是,以骄傲来鄙视别人,凸显自己。就未免不好。那样的话,她栊翠庵里的那块牌子:苦海慈航。可以换成:慈航静斋。”
秦可卿温柔的轻笑,执壶给贾环添茶,轻声细语的道:“不想,环叔也会在背后说人是非。”
贾环微愣,随即失笑。背后说别人的过错,不是君子所为。他在秦可卿面前太放松了。想想,两人一起经历了多少事情!
秦可卿抿嘴一笑。带着不自觉的娇媚、性-感的少妇的风情,美不胜收。国色天资的尤-物。“环叔,过几日我弟弟就要成亲。我心里不怎么托底。”
秦可卿性格柔弱,心里要强。但,人其实挺有趣的。
贾环安慰她,“放心吧。傅试的妹妹,管得住秦钟。我和老爷说了,请他去证婚。”秦钟的性格,和小娘子差不多。在贾家的族学里读书,把未语先脸红的毛病给改了。但,本质上,还是个小受。傅秋芳管着他,刚刚好。
秦可卿想一想,明眸看着贾环,有亮晶晶的眸光掠过,点点头,“我听环叔的。”
她明天就回秦家,帮忙操持弟弟的婚礼。秦家就剩下她和秦钟两个人。弟弟的人生大事,她当然要回去。
贾环和秦可卿聊一会,时间不自觉的就流走,快到饭点。贾环带着晴雯、如意出门。秦可卿一直送到山门外,目送贾环带着丫鬟们下山。直到他的人影变小,一袭玉色长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美景中,方才带着宝珠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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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顺路往南走,准备到黛玉那里蹭饭。刚过怡红院,大观园的正门那里几个丫鬟气喘嘘嘘的跑过来,远远的喊道:“三爷,三爷,老爷请你过去。”
贾环奇怪的道:“这个点有什么事?”吩咐道:“晴雯、如意,你们俩自己回去吃午饭。我去前面看看。”
晴雯好笑的道:“三爷,没你带着,我们一样能在林姑娘哪里蹭饭啊。”她和黛玉的大丫鬟紫鹃的关系很好。
贾环笑一笑,跟着丫鬟们出角门,到前院里的贾政常摆饭的院落中,贾政、贾琏、贾蓉、贾蔷正在屋里说话。
贾蓉唇红齿白,起身迎接,笑道:“环叔来了。”他妻子胡氏已经怀孕三个月,喜气洋洋。宁国府人丁单薄,如今总算有指望。
贾琏,贾蔷也是笑着迎接。凤姐有了身孕。贾琏脸上同样带着喜气。他和凤姐儿的关系还是不大和睦。但,这是喜事。
贾环对三人点头,再向贾政作揖行礼,道:“儿子见过父亲。”
贾政捻须而笑,道:“坐吧。”吩咐长随信儿摆饭。父子不同席,屋里摆了两张桌子。贾环和贾蓉、贾蔷一桌。贾政和贾琏一桌。政老爹道:“环哥儿,我昨日收到你舅舅的回信,他的意思是,咱们这7%的份额,大可分出去,增加贾府在旧武勋集团中的地位。你的意思呢?”
舅舅,就是还在榆林边关吃沙子的,九省都检点、五军都督府同知、榆林总兵王子腾。贾环和王子腾关系很差。但,贾政和王子腾有书信来往。
贾府的7%的份额,四大家族其余三家,都是要分一点的。形成合力好办事。至于其他人…
贾环道:“父亲,步子迈的太大,容易出事。除了四大家族内部,其他的人都不分份额。当然,财散人聚,财聚人散。分配的形式上要讲究一二。70万两白银的保证金,我们府里一时间,很难全部拿的出来。我们需要向其他关系交好的世家中借一些银子周转。每年利息20%。”
这其实是变相的分配利益。但,主动权在贾府手中。哪天贾府不开心了,我就把钱还给你。这比直接分份额,要好的多。
从民间借贷,高利贷的利息,当然不可能这么低。但是,勋贵世家之间相互借银子,哪有说要给利息的道理?比如,贾府放了五万两银子在甄家手中,没说要收存款利息的吧?
而高利贷,也没有要借几万两银子高利贷的人!那不叫借贷,而叫故意欺诈。
贾政眉头慢慢的舒展开,微微一笑,“嗯。这样可行。”
正说着,酒菜端上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贾环则正好有些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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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五日,通州。
上午九十点许,水面上舟楫云集。而码头上,店肆密布。一派繁华盛景。
挺着肚子,胖乎乎的张承剑扶着七十三岁的父亲,缓步下船,“诶,父亲,你慢着点。”
张安博好笑的拍拍长子,“我还没老到走不动。”站立在码头上,看着通州这熟悉的一幕幕。年轻时,宦海生涯,每次出京,入京,都是从这里开始或者结束。
心中,游子归乡之感油然而生。这里,将是他仕途的最后一站啊。再过几年,他就要回老家居住。或者,回书院治学,也很好。
仆人们忙碌着,挑着行李下来。
这时,一群十几人从茶铺子里过来。为首的正是贾环。
贾环快步上前,作揖行礼,声音有些激动,孺慕之情,自然而然的升起,声音略哽咽的道:“弟子见过山长!”雍治十二底,他带着林妹妹从金陵返京。四年来,只南下了一次,与山长匆匆相见,便不得不告辞。
连山长生了重病,他都不知道。而今,终于可以就近照顾,侍奉在跟前。他与山长,情若父子。
贾环身后,都是书院的弟子,齐齐的道:“弟子见过山长。”声音响彻码头。
码头上正在做事,或者路过的工人、商人、官员们都好奇的看过来。而后,惊叹!
左都御史张老大人,自金陵而来,闻道书院的书生们,前来迎接师长归来!
张安博须发皆白,看着面前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子玉、文约、长文、士元、友若…,双手虚扶众人,禁不住笑起来,道:“好,好。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归,诸子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贾环用力的抿嘴一笑,心情激荡,和大师兄一起上前扶着山长。又和张承剑打着招呼。
众人寒暄着,热闹着,激动着,簇拥着山长登上马车,迤逦的向京城而行。
此时的闻道书院,并不是雍治九年时,山长起复为左佥都御史时那般弱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