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室有多少?”
“一妻一妾,都是来雒阳前娶的,三个儿女,皆尚未成年,不过仍在赵国,不曾接来雒阳。赵王坐定雒阳之后,不少人讨好耿兴,往他家中送女子,但听说耿兴全然不受,将送上门的人都退了回去。”
我讶然:“如此说来,他甚是顾家恋旧?”
“这……”龚远想了想,“我不知晓。”
我说:“此人有甚癖好,将军可曾听说过?”
龚远大概并不喜欢被人认为跟耿兴很熟,道:“不曾。”
“耿兴此人,在赵王的部众之中颇有廉洁之名,”王霄道,“故赵王对他甚为倚重。”
我思索着,点了点头。仗势欺人之类的事,对于耿兴这样的得势者来说,算不上把柄。既然没有什么弱点好利用,那边只好用别的手段将他除掉。
“阿生兄弟,”王霄道,“你打听这些,有何计议?”
我说:“耿兴既然掌握了宫内禁卫,只要解决了他,便可免去厮杀。”
“也曾有人想杀他,”龚远道,“可此人甚为警觉,手下养了一批死士,将他和赵王护得死死的。”
我说:“赵王虽风光,但其实虎狼环伺,便是只为防着那些同盟诸侯背后捅刀,养死士严密护卫也不为过。”
王霄:“那你可想出了办法?”
我笑笑:“办法总归有,但不可空口讨论,我须得接近耿兴看一看才能知道。”
为了解决耿兴,我和王霄商议,决定兵分两路。
他和众旧部准备举事,我则回雒阳伺机解决耿兴。
至于谢浚,出来之前,我们已经约好了暗号。
雒阳城外郭,出了西门之后,走十里,有一处给行人歇脚的十里亭。亭子边上有一棵柏树,树龄甚老,据说已有上千年,雒阳人无人不知,管那树叫长命公,还为它立了祠,传说专门保佑百病全消,常年香火旺盛。祠堂上方有一面幡,上书长命二字。
我和谢浚早约定,若一切顺利,我便将那幡朝东挑;若是不顺,便往西挑。秦王在雒阳安插的眼线很多,只要见得那幡被动了手脚,便会有人将此事报知谢浚,让他做好应对。
离开北军大营之后,我首先便去做了此事,扮作维护祠堂的差役,将那旗幡挑向东边。
而后,我回到了雒阳城里。
祖父当年跟我讲兵法的时候,曾给我解释过何谓上兵伐谋。这天底下,唯人命最贵。故而无论是征战还是耍阴谋诡计,死人越少越好,若能兵不血刃解决事端,那便是用事者的无上成就。
故而我行事,一向喜欢威逼利诱,这耿兴也不例外。这世间的人,绝大多数都有不可割舍之物,比如公子之于我,皇帝之于沈冲,天下之于秦王。这不可割舍之物,就是命门,一旦被拿住,便有求必应。
对付耿兴,也是这个道理。
可惜从龚远口中,我打听不到什么。动手的时日又迫在眉睫,容不得我慢慢去准备。我打算着,如果潜入耿兴的宅中仍全无头绪,那便只好使出最笨的办法,像对付张临一样喂他吃毒药加以威胁;若是他一身傲骨,命都可以不要,那我就再求其次,把他药晕了藏起来,扮成他的样子去指挥宫中禁卫。
说实话,赵王的一众党羽之中,除了赵王,我谁也不认识。故而光天化日之下要用这法子,风险甚大,实为下策。但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如此。
如龚远所言,这耿兴的守卫果然严密。
和王霄一样,他的宅邸原来也属于一家倒了霉的高门,但他比王霄张扬多了,偌大的宅院住进去不少的人,并非家眷,而是赵国带来的手下军士。
我企图在白天混进那宅院里,不料观察了一阵,发现不可行。这宅邸的每一道门,都有军士把守,出入来往之人都要盘问。且这些人似乎互相之间都甚是熟悉,若有异状,很容易就会被察觉。
强行混进去,风险太大,我只得去附近找个地方歇息,吃饱喝足,等到了晚上再行事。
赵王在城中实行宵禁,夜里,天色全黑之后,我穿着玄衣,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回到耿兴的宅前。
耿兴显然不在家,宅子里的防范也不如白天严密。这些高门大户的墙,为了防贼,一般都砌得颇高,不过防不住我。
我甩出钩绳,轻易地蹿上墙头,翻墙入内。
这落脚之处,是白天踩点时相中的。高门大户的屋宅虽然内里各有千秋,但大体的形制不会变。何处该是主人宅院,何处是客房,何处是花园,必定规规矩矩遵守风水格局,绝不轻易改动。
如我所料,这进来的地方,就是后院的花圃。我接着草木阴影的庇护,潜入前方的宅院里,才到廊下,忽而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
我忙藏身到庭中的树丛底下,只见那是几个夜巡的军士,一边走,一边闲聊着话语。
“……将军这么晚还不回来,”一人道,“宫中也不知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走在后面的人说,“秦王那边和谈的人就要到了,大王自是要留他商议迎接之事。”
“若是此事商量成了,大王便可登基了吧?”
“想什么呢?大王就算登基,也与我等无干,我等又不是那白庆之。”
“也是。唉,要能成白庆之那样就好了。”一人语气揶揄,“将军什么都听他的,他说话比老家夫人都管用。”
众人低低笑起来,似心照不宣。
待他们过去,我从树丛里出来。
白庆之?
我愣了愣,这不就是那右卫殿中将军?
今天夜里没有月亮,不住人的屋宅也并不点灯。故而我只消借着夜色,绕开亮灯的去处,就能安然潜行。
没费许多功夫,我就找到主人住的宅院。这宅院原来的主人当真阔气,寝室修得高大,横梁是一根巨大的木头,足以藏人。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