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讶然:“不用钱?”
“自是不用钱。”士卒道,“衣食住行都不用钱。就算是曹先生和公子,吃穿也与我等一样。”
我了然。心想怪不得这些人对明光道死心塌地。明光道的教众大多是逃荒的饥民,如今再看这些人,身体康健衣着厚实,哪里还有饥民的模样。
曹叔的经营,就算如今我初窥端倪,亦觉得可圈可点。对内笼络人心,对外亦颇有讲究。他虽然在荆州和兖州广布势力,但我从未听说他与官府有过冲突。此番攻占钟离县和临淮国,当是头一遭。另外,他将曹麟奉为真龙,照理说,全然可将曹麟打出个什么大王之类的威风名头。但迄今为止,我只听到教众们将曹麟称为公子。
这也颇为耐人寻味。明光道和夏侯衷势力相接,夏侯衷已经称王,若明光道也称王,必然要招致夏侯衷不满。如公子所言,荆州和兖州之间隔着豫州,而夏侯衷拿着豫州,便是捏着了明光道的东西要道。曹叔此举,必是权衡利弊之后,才做出的韬光养晦之策。
而同样的道理,曹叔一旦在徐州打开了通路,便可绕开豫州。到那时,曹麟称王称帝,只怕是早晚之事。
想到曹麟那张乐呵呵的脸,我心中不由地叹口气。
他一向敬重曹叔,且颇为孝顺,对曹叔要做的任何事从无异议。只不知对于此事,他心中想法如何……
在街上转一圈之后,我实在按捺不住,先回到院子里。而后,故技重施,从后头翻墙,悄悄潜入到公子的院子之中。
他的后窗开着,我轻而易举地跳进去,只见他正坐在榻上翻书。
见我进来,他有些讶色:“怎白天就来了?”
我说:“我想你。”
公子露出笑意,将一只手臂微微张开。
我走过去,在榻上坐下,靠在他的怀里。
“元初。”将曹叔的意思和外面的见闻说了一遍之后,我闷闷道,“我们怎么办?”
公子没有回答,却道:“你祖父当年可知晓曹叔的抱负?”
我说:“必是知晓。他叮嘱过我,非万不得已,不可去找曹叔。可见当年他早已明白曹叔不会放弃志向,也知道不可阻止,故而带着我与他分开。”
“霓生,”公子道,“你可想过,曹叔当年既知晓你身世,为何只认曹麟做义子,将他带在身边?”
我想了想,道:“自是与卫伦所想一样,曹麟是男子。且他还是众所周知的皇孙,曹叔要扶立复辟,自然只能选他。”
公子抚了抚我的头发:“可见你虽是楚国太子夫妇的真骨血,对于那大业也并非必须。霓生,曹叔让你祖父将你带走,多年不曾打扰,也不曾自行告诉你身世,为何?乃是他心中到底还是疼惜你。他想让你嫁给曹麟,亦是想补偿你,两全其美。”
“这我知晓。”我叹口气,“可我并不想要这些。”
公子道:“霓生,你可问过曹麟如何想?”
我一怔,抬头。
公子看着我,神色不急不躁:“今日曹麟闻得此事之时,亦诧异非常。他对此事可愿意?”
我闻言,心中一动。
其实公子就算不曾提起,我也打算找曹麟谈一谈。我和他的身世之事,将来之事,一桩接一桩,都须得坐下来厘清才是。
我本想等着曹叔那边议完了事就去找曹麟,不料,才回到院子后不久,曹麟就来了。
他身上换了一身布袍,看着平易近人许多。不过走进来的时候,仍是风风火火的模样,进门之后就让随从下去。
我的目光从士卒们一脸暧昧的笑容上收回来,曹麟却似全然不在乎别人想法,将院门一关。
“你怎来了?”我瞅着他问道。
“自是来看看你。”曹麟说着,四下里望了望,“桓公子不在此处?”
我瘪瘪嘴角:“不在。”
曹麟了然。
“霓生,”他的神色似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我此番来见你,便是想与你说一声,今日父亲说的那你我婚事,我不曾同意。”
我就知道他定是要来说此事,“嗯”一声,却道:“若曹叔定然要如此呢?”
曹麟道:“我来说的就是此事。霓生,父亲决定今夜就开拔,待他离开之后,你也随桓公子走吧。”
我讶然:“走?”
“正是。”曹麟道,“你二人不是还有事要做?”
我有些犹豫:“可这岂非不辞而别?”
曹麟不以为然:“你哪次不是不辞而别,他说过甚?”
我哂然,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样。
“我等去临淮国须得两三日,开拔之后,你和桓公子便可离开。”曹麟道,“钟离县乃是新占,只消出了县城,便不会有人拦你们。我派人带你们出城,不会有事。至于那些乡人,你也大可放心。父亲对云先生一向敬重,不会亏待他们。”
我亦知晓这些,微微颔首。少顷,却又摇头:“明日不可。”
“为何?”曹麟问。
“临淮国虽已经没有了临淮王,但亦不可掉以轻心,我要等你们得胜了再走。”我说。
曹麟看着我,眉间一动。
“这样也好,若得胜了,我便派人给你传信。”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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