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淡淡一笑,没有解释,声音低缓:“你只须等着。”说罢,却转而道,“买下你祖父田庄的那个云兰,便是你么?”
我:“……”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将此事点破,不禁哂然。
不过这虽然是我的秘密,但既然公子猜到了,我也不打算再骗他:“公子怎知晓?”
“倪兰,云兰,又都是寡妇。”公子道,“我打听到你这名姓之后,便即刻想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心想,太图省事也是不好,日后再要编个什么身份,须得防着遇到公子这样看似正人君子,其实一肚子鬼精的……
“这般说起来,那时在钟离县,你前面刚去诓了县府,转头便去诓我么?”公子的神色似在回忆,不紧不慢道。
我有些汗颜,忙反驳道:“我可不曾诓公子,那时我也不知公子会去,不过巧遇罢了。”说着,我讨好地赔笑,“且公子也不亏,若非我在,公子也吃不到那许多淮南名产。”
“哦?”公子看我一眼,“我那时剥的蟹,不是几乎都入了你的腹中?”
我:“……”
我须得承认此事是我心虚,被公子一拿一个准,全无反驳余地。正感叹着昨日因今日果,公子看着我,却露出笑意。
他的手上微微使劲,未几,再度将我拉到他的怀里,双臂环起。
他不像方才那般用力,甚为温和,有些小心翼翼。
当我那再度烧热的脸靠在他的肩上,忽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仿佛腾空已久的双足终于踩到了地上,心不再惶然不安。
“霓生,我仍在此处留多些时日,好么?”公子轻声问道。
我笑笑,将手反抱着他:“好。”
公子的来到,除了教我惊喜之外,也着实让我忙了一通。
首先,他除了不带随从,也没有带任何行囊,从踏入万安馆之时起便是两手空空。
“我唯恐你听到风声又要跑,到了钱唐之后便即刻登船而来。”公子一脸无辜,“走得急,无许多功夫拾掇行囊。”
我无语。
如今他既然要暂且住下,便须得要给他找些换洗的衣裳。然而我一个女子,一无丈夫二无奸夫,自然不会备有男子的衣物,而老钱他们那些人的衣裳简朴粗陋,就算公子不介意,我也不会拿来给他穿。
“这有何妨。”公子一脸不在乎,“这街上总有成衣铺子,我随你去挑些,顺便结识结识街坊。”
我好气又好笑。那些街坊只怕如今已经听到了关于公子的言语,正往这边翘首打听,公子若跟着我出去走一遭,只怕这小城没多久便会轰动起来。
我不打算这样,公子的长相实在太引人注目,而这海盐县城里多的是四面八方的客商,就算没人认得他,也难保会被什么人记住,日后认出来。我既然还要继续隐姓埋名待下去,便不可去招惹这般风险。
不过幸好我对公子足够了解,知道他的身量,如今情势,便只好我自己去买。正要出门的时候,一个县长府中的管事突然登门而来,恭恭敬敬地让人呈上几只衣箱,说这是柏隆让送过来的。
我将衣箱打开,只见里面装着厚薄衣裳及鞋袜,应有尽有且用料上乘。我心想公子说柏隆做事细致,倒是不假。
公子看到那些衣物,并无异色,对我笑笑:“也好,省得你出门了。”
五月的天气,溽热初起。他从钱唐赶来,便是水路便捷也须得一天一夜。我这院子虽不大,但建有浴房,见得衣裳备齐了,我便让仆人去备好温水,让公子洗尘。
公子仍如从前一般,径自入内。
“夫人,”小莺见状,好奇地问,“主公不须人伺候沐浴么?”
我说:“何有此问?”
小莺笑嘻嘻:“我听说那些大家出身的子弟都这样,不仅沐浴,连如厕也少不得仆人。”
我讶然:“你怎知他是大家子弟?”
“他们都这么说。”小莺说着,忽而发觉说漏了嘴,讪讪地看着我,忙道,“夫人,我等不过自己说说,绝无传谣诋毁之意!”
我看着她,并不觉意外,却意识到此事既然众人已经知道,藏着掖着终非长久之计。
公子的来到,在万安馆中显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的主人我,如今突然从寡妇变成了有妇之夫,而他们则有了一个主公。
这大约相当于一班朝臣干得好好的,突然换了天子。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对万安馆一众人等再解释解释此事,以正视听。而现下公子不在,正是刚好。
“谁说你们传谣诋毁了。”我和气道,“小莺,你去将老钱和阿香唤来。”
小莺应下,朝前堂而去。没多久,二人都到了我面前。
他们看着我,眉眼间都带着喜气,尤其阿香,瞅着我,眼睛亮闪闪的。
我假装不知,道:“我请你们二人来,乃是为主公之事。你们都是馆中主事之人,各当一方,我与你们说清楚了,别人便也就清楚了,以免乱说乱传。”
二人皆颔首,显然早有预料,听着我说下去。
我说:“我方才在堂上时也说过了,我自称寡妇,乃是迫不得已。至于我当年与主公分开,亦是有一段苦衷。主公不是坏人,从前待我一向甚好……”说着,我叹口气,编下去,“可世间之事,并非你情我愿便可圆满,便是那富贵之家,也总有难言之处……”
“夫人若为难,便不必说了。”不待我说完,阿香上前道,神色关切,“我等虽跟着夫人不过两年,可夫人品性如何,我等皆是知晓。过去的事,夫人不说也罢,如今主公既然找来,夫人又愿与他重归于好,乃是好事。”
我等的就是这话,再看老钱,只见他也颔首赞同。
我又叹口气:“此事,你们有这般明白心思,我便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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