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1 / 2)

檀郎 海青拿天鹅 2331 字 5天前

“闲暇何时没有。”我亦笑了笑,瞅着他,将声音放得轻缓,“老三果真想听?”

郭维的目中闪过些光亮,笑意更是深邃。

“自是当真。”他说,“我今夜留下,就今夜如何?”

他尚未成家,在海盐县城中也没有屋宅。我当年来到海盐之时,见他的海货好且价格公道,便与他约下,他但凡有了新货,便优先送来万安馆来,好处是若万安馆中有空房,他和手下的帮佣可以免费留宿。

我仍笑着,不紧不慢道:“老三自己就是个生意好手,知晓的比我多多了,哪里用得我来教。”

郭维不置可否:“哦?比如?”

“比如,你后面那两驾车里,桶中有一半不是海产。”

郭维笑意倏而凝在了脸上。

我也看着他,意味深长:“县长之事,方才老三也听到了。想来日后风声要变紧,老三再要行事,还请离万安馆远些。你我主顾一场,莫怪我不曾提醒。”说罢,我不再与他多言,自若地转身离开。

郭维贩私盐的事,我一直是知道的。

海盐一带,自古乃是产盐之所。贩盐获利之高,乃是寻常生意所不及,故而就算在前朝有严刑峻法之时,民间私设盐灶煮盐贩卖,也不曾禁绝。到了如今,法纪废弛,官宦贪腐,贩卖私盐更是成了风气。像郭维这样四处讨海过活的鱼贩,顺手倒卖倒卖私盐,乃是寻常之事。

他每月进城数次,大多会将盐藏在桶里,光明正大地假装成交易渔获,卖给盐帮的人。不过这是郭维的事,只要不曾打扰我,我自会当作什么也不知。

郭维不是蠢货,知道利害。我提点过之后,他卸了货便离开了。

将近正午的时候,老钱也回来了,向我禀报道:“夫人,那司盐校尉的来历,我打听清楚了。名叫沈钦,字仲敬,冀州巨鹿人氏。似乎是个什么亭侯,去年入京为官,似乎来头还颇大,说是太后的族亲。”

其实他说出这名字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沈氏支系不多,而桓氏与沈氏来往亲密,所以对于沈钦此人,我仍然还记得。他确实是太后的族亲,跟沈冲的父亲淮阴侯沈延是族兄弟。不过从前,他一直待在巨鹿老家照看祖产,不曾入朝为官。我并非淮阴侯府的人,就算他曾经有几次入京,我也只是闻得其名,不知其人。

既然不曾见过面,我又已改名换姓,那么就算他与我面对面,也不会知道我是谁。

“这位校尉,如今在何处?”我问。

“还在嘉兴。”老钱道,“听县府中的府吏说,过不得几日就要到海盐来巡察。”

我颔首。

“夫人,”老钱说罢,不解道,“我方才听闻,夫人仍订了许多渔获?今年寒食节的糕点,只怕做多了卖不去。”

“怎会卖不去。”我说,“你明日写个告示贴出去,寒食节当日,万安馆所有鱼糕点心,买五件送一件买十件送三件,每人限购三盒。”

老钱讶然,想了想,露出笑意。

“这般卖法,只怕杨申要为难。”他说。

“他有甚可为难。”我说,“万安馆的吃食,在海盐县何时落过第二?若不争上一争,岂非白白助人气焰。且船户这么大的生意被他占了去,还想如何?我出此下策也是无法。”

老钱颔首。

“还有一事。”我说,“寒食前后那几日,我要回乡间去住,你辛苦些,万安馆一应之事,皆有你来掌管。若有人问起,便说我偶感风寒,养病去了。”

老钱诧异不已。

“夫人,可是出了何事?”他问道。

我莞尔:“无事,不过是近来觉得累了,想歇一歇。”

老钱看着我,片刻,应了一声。

我那番话,自然是托辞。最主要的目的,当然还是要避开那沈钦。

司盐校尉这般大人物,自不是我这样的经商小民能见的。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小心一些。毕竟就算我再自信,也总要防备节外生枝,莽撞行事并非我行事之风。

一切计议好之后,我将馆中诸事分派下去,打算过两日便带着小莺回海边那小屋里去。

那新任司盐校尉的事传得颇快。第二日,我在堂上就听到了用膳的客人在议论。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他们谈论起来的时候,说那盐务校尉是个相貌俊伟的年轻人。然后,又谈论了一番他捉拿贪官污吏时的威风,惹得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你说,那司盐校尉生得颇为俊俏?”阿香给他们呈上酒食的时候,笑嘻嘻问道,“有多俊俏?”

“我也不曾见过,只是听了传闻。”说事的那人道,“这是我那在盐官的友人说的,当不会有假。”

“他定然是弄错了。”一个老者摆手道,“我前两日在嘉兴时,也见到了这位司盐校尉,乃是个中年人。穿着官府乘着车马,甚是威风。”

阿香旁边几个偷听的女子闻言,皆露出失望之色。

而我在一旁听着,觉得老者的话当是对的。我虽不曾见过沈钦,也知晓其大概年纪,比沈延年轻些,但的确是个中年人。

“如此,那兴许是弄错了。”那两人也不争辩,继续又聊起了别的事情。

天色擦黑之后,万安馆点起明灯,在城门落锁之后,也照例点起明灯,给仍在堂上用膳的客人照路。

正当我让人去把侧门也落锁的时候,突然,一人走了进来,看去,却见是郭维。

他神色匆忙而不定,进来之后,问我:“倪夫人,可见到了阿泰?”

我讶然:“阿泰?”说罢,看向周围的仆人,他们纷纷摇头。

“阿泰今日进城了?”我问。

“正是。”郭维四处看了看,有些警惕之色,片刻,低声对我道,“我先前回到家中,才知晓他今日拉了一车货进了城来,说是有客商要。可我方才去那客商落脚之处,只见关门闭户,早无了踪影。”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货是什么,亦明白此事蹊跷。

私盐生意就算风气再盛,也是被查到就会掉脑袋的事,无论如何见不得光。行事之人自有一套规矩,从订货到接头,须得一气呵成,否则一旦出纰漏,便要攸关性命。情理如此,也难怪郭维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