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似乎无心,听着却是有意。孙氏当时的神色就有些不定,李氏又安慰了几句,告辞而去。
这办法虽老套,却有奇效。
两日之后,孙氏托人带信给李氏,说有要事见长公主,事关圣上安康,请李氏转告。长公主甚为贤明,见信之后,即予重视,当日午后,孙氏扮作桓府的仆妇,随李氏进桓府来见长公主。
如我所料,她主动说起了蔡氏那回风散之事。她告诉长公主,此药乃蔡氏秘传,可为皇帝治病。只要将蔡允元放出来,便可着手制药,保管皇帝可恢复常人之态。
长公主大吃一惊:“此话当真?”
孙氏跪下,赌咒发誓道:“妾如有虚言,谋害圣上,天打雷劈,全家不得好死!”说罢,她泪流满面,哽咽不已,“长公主明鉴,妾父当年亦曾中风,丈夫将此药给他服下,隔日便行动如常。只是丈夫恐招惹麻烦,曾严嘱不可外传。如今妾丈夫命悬一线,亦顾不得许多,惟求将功赎罪,保余生平安!”
长公主面色平和,亲手将孙氏扶起:“你不必惊惶。如你所言,蔡太医若可治好圣上,莫说保住性命,便是加官进爵亦不在话下。”
孙氏闻言,又惊又喜,目光大盛。
“你回去告知蔡太医,此事我已知晓,自会想办法救他出来。”长公主道,“只是这药……”
“丈夫一旦归家,即可着手做药。”孙氏即刻道,“虽须得些时日,但也就六七日,不必等许久。”
长公主颔首,脸色严肃:“此事关系重大,万不可泄露。若走漏一个字,你我全家性命皆终于顷刻。”
孙氏唬了一下,忙道:“妾知晓,长公主放心,妾与丈夫断然不敢粗心胡言。”
长公主颔首,露出微笑。
廷尉施和,当年是依靠长公主提拔上去的,对于他而言,用一个死囚代替另一个死囚坐牢,易如反掌。隔日之后,遍体鳞伤的蔡允元穿上狱卒的衣服,呈上马车离开了廷尉的监狱。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长公主为他安排的一个住处之中。此地偏僻,鲜有人至,正适合他潜心制药。
长公主亲自与蔡允元见了一面,蔡允元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表示对从前助皇后诓骗长公主的行径悔恨不已,深恶痛绝。长公主则颇为大度,原谅了蔡允元的罪过,并许诺如果他能治好皇帝,必至少可当个太医令或太常承。
蔡允元大喜过望,拜谢长公主恩典。
至此,最紧要的关节已经打通。长公主有条不紊,继续着再往前一步。
而这下一步,就在宴上。
长公主素日出门之后的去向,自是有人监视着,要偷偷摸摸地做些事情着实不易。而在家中大大方方地把人请来便不一样了。这宴上有众多贵胄,连平原王和庞氏的人也在其中,乃是上佳的挡箭牌。
行宴当日,桓府上下早早地忙碌了起来。
公子的衣饰都是新制的。来自少府工匠打制的银冠,是雒阳最新的样式。衣裳则是天青色的锦袍,配以素纱禅衣和羊脂玉带。当我为公子穿戴好之后,连我也盯着看了好一会,觉得如果这世界男女颠倒,公子必可艳压群芳冠绝六宫。
“不好么?”许是发现我目光直勾勾的,公子看了看身上。
我忙道:“不必,甚好。”说罢,上前去再为他整了整衣褶。
公子由着我摆弄,待得终于好了,我正要走开,公子忽而道:“勿动。”
我愣了愣,停住脚步。
只见他抬手,朝我的头顶伸过来。
头上的发髻传来些丝丝的牵扯,我朝一旁的镜中瞥去,却见公子正在替我整理着簪子。
我哂然,想再看仔细些,公子又道:“说了勿动。”
我只好定住,由着他摆弄。
他站在我正前面,近在咫尺,我微微抬眼,目光正落在他的脖颈上,只见精致的衣领下,凸起的喉结线条有致。
好一会,他终于停住,看着我的头顶,露出满意之色。
“好了。”他说。
我看向镜子里。
只见我那发髻还是原来的模样,不禁问:“公子弄了何处?”
“自是你那些乱发。”公子道,“毛糙糙的。”
我:“……”
再看了看,只觉也未看出什么不一样。
“如何?”公子有些得意,“可是齐整多了?”
齐整倒是无感,只是好像发髻被他弄得松了些……我心里想着,正打算自己再梳理梳理,手刚抬起,触到他的目光。
心里叹口气,我生生打住,道:“甚好。”
公子瞅着我:“真的?”
“真的。”我看着他那模样,啼笑皆非。
他明明装束得一本正经,如谪仙一般不食烟火,举止却似一个非要给糖来哄的小孩,好像若不遂他心意,便要生气。如果是别人,我大概会觉得此人是个不值得理会的傻瓜。但公子却不会,相反,我总觉得他这般模样才是我认识的公子,让人百看不厌。
“你笑甚?”公子目光不满。
“不做甚,不过觉得公子原来也有这般巧手,高兴罢了。”我拍马屁道。
公子露出受用之色,道:“出去吧,莫让他们久等。”说罢,自朝门外而去,衣袂生风。
行宴的堂上,乐声悠悠,已来了不少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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