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些刺客到底是何人?”我又问:“可曾查清?”
公子道:“查了,说是荀尚余党。”
我瞅着他:“哦?公子信么?”
公子露出一丝冷笑。
“昨夜的那些刺客,我和侍卫突围时,斩杀了数人。”他说,“可待到内卫赶到之时,只剩下我在皇后宫前杀死的那具尸首。内宫重地,竟有人可处处设伏事情败露也仍可带上尸首来去无踪,倒是闻所未闻。荀尚的残党若有这般临机精心谋划的本事,又何至于一夜间被人一网打尽?”
我颔首,却是此理。
不过听他说那些尸首不见了的时候,心里却是稍稍松了口气。昨晚我用马鞭杀了那刺客之后,我其实有些后悔,因为马鞭留在了尸体上,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个老道的手法。我一心藏拙,若被人问起,就算努力圆谎也难保不露馅。如今那些尸首自己不见了,却是正好省却了我这般麻烦事。
“如此,公子以为,主使却是何人?”我问。
公子目光深远:“此番宫变,谁人获益最大便是谁。”
室中一时安静。话说到这里,已是心照不宣,不必挑明。
“是了,”过了会,公子道,“今日太后说起此事,对你赞赏有加,说要重赏。”
我眼睛一亮:“果真?”
公子道:“太后说的,岂还有假。”
我莞尔。
心想,太后的赏赐我不是没得过,她会赏些什么,我大致有数,不要也罢。
我说:“我不过驾车,大长公主和太后是公子救下的。”
公子道:“就算只是驾车,也须得超乎常人之勇。”
我摇头:“那不能算勇。”
“不是勇是什么?”
我眨眨眼,道:“我那时不过是怕极了,想着那鸾车跑得快,可逃命。”
公子莞尔,看着我,眉宇间神色舒缓,却是温和。
“霓生,”过了会,他道:“你若想要钱物,我可替你与太后说。”
我哂然。
公子能说出这般话,足见他对我的脾性也已经摸透了三分。
不过我当然不能答应。他如果真为我去说,便是要惹上麻烦。大长公主前阵子试探我的话我仍记得清晰,而她是太后教出来的。太后那般人精,若见公子这般为我一个奴婢考虑,大约也要跟大长公主一样觉得我是个不安分的妖精。
“太后赏赐,自然什么都是好的。”我说,“那事我如今想着仍后怕,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幸,不必强求。”
公子看着我,不置可否。这时,他似乎想起什么,道:“霓生,昨夜那些刺客追你之时,我记得有两人。”
我点头:“正是。”
“我追上去时,见前一人已经落了马,可是你做的?”
我:“……”
心头汗了一下,我谨遵祖父教诲,从不将打斗的本事示人,即便是公子,也并不知晓此事。
“怎会是我做的。”我无辜地望着他,“公子,我那时都快吓死了,逃命都来不及,那般莽汉,我岂打得过他?说不定是马受惊了,将他摔了下去。”
公子若有所思,正待再说话,这时,榻上的沈冲动了一下。
我和公子皆一惊,忙起身去查看。
只见沈冲只是头歪了歪,看看身上,衣服又被汗湿了。我忙将外间的仆人进来,小心地将沈冲的衣裳宽下。
我将巾帕蘸了热水,拧干,为沈冲将身上的汗擦去。
沈冲轻哼一声,虽然轻,仍然低沉,蹙起的眉头与略带棱角的脸颊和鼻梁构成好看的线条。
可惜他得的不是公子当年那样的时疫,沈府的仆人也甚为尽职,不须我来为他擦拭全身。
我只得将巾帕放下,眼巴巴地盯着他结实的胸口,未几,视线被仆人忙碌的身影挡住,心中长叹。
待得一切收拾完毕,我重新拧了一块巾帕,敷在沈冲的额头上。
“我那时,你也是这般侍奉?”公子忽而问道。
我看了看他,坐回榻上。
“公子那时难侍奉多了。”我说。
“怎讲?”
我已经觉得困倦,打了个哈欠,道:“那时只有我一人,连个帮手也没有。”
公子听了这话,很是不服气。
“我那时病得只剩一把骨头,有甚难处。”说罢,却瞅我一眼,“你那时,每日也像他们这般为我擦身?”
蓦地被他当面问起,我的脸上竟是热了一下。
我说:“也不尽然。”
“哦?”公子颇有兴趣,“何处不尽然?”
你被我擦过的地方,比沈冲多得多。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