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意颇为无语,心说你们瑞阳王府这一见面就扒人脚脖子的架势还真是一脉相承,她忙往后退了几步:“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劳二王子挂心。”
卫询直直地瞧着她,薄唇微抿,隐隐有几分委屈和伤心:“二王子?”他轻声道:“姐姐如今都不是府里侧妃了,为什么还这般称呼我?”
沈迟意揉了揉眉:“那我该称呼什么?”
卫询笑一笑:“姐姐若是不想叫我小月亮,就像小时候那样,唤我一声阿询吧。”
沈迟意正要说话,沈若渝满面是笑地跑过来:“姑母来了。”
沈迟意面色一喜,有些歉然地看向卫询:“二…你先回去吧,我一位长辈今日过来瞧我,只怕我顾不上你。”
卫询含笑起身,声音比少年人成熟,又比成年人清朗,煞是动听:“这有何难?姐姐的长辈便是我的长辈,我随姐姐一道去就是了。”
沈迟意一时顾不上他,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卫询也在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沈姑母原本也是家里一等一的美人,望之如二十许人一般,沈迟意好些吃穿打扮美容养颜的法子都是她手把手教的,她如今却像是老了十岁一般,原本一身绫罗锦绣也不见了踪影,只穿了件半旧的鸦青色夏装。
沈迟意和沈若渝本来还颇为欢喜,瞧见姑母这般模样,两人鼻间不由一酸:“姑母…”
沈姑母更是哽咽了,把两个女孩搂在怀里,抚着两人鬓发:“你们都在就好,都在就好…”
三人哽咽着寒暄了几句,还是卫询温声打断:“这里风大,未免着凉,沈姑母和两位姐姐去内堂说话吧。”
沈姑母这才愣了下,看着这个俊美秀丽的年轻人,惊疑道:“这位是…”
沈迟意犹豫了下,解释道:“这位是瑞阳王府的二王子,也是我昔年同窗,在家里出事之后照拂过我。”
要是卫谚在这儿,她就得介绍‘这是瑞阳王府的世子,在家里出事之后一直照拂着我,我能得以从王府脱困,全仰赖于他。’可惜卫谚不在,她倒省了一番介绍的功夫。
卫询端出长辈最喜欢的乖巧笑脸,欠身行礼:“见过沈姑母。”
沈姑母又不是未经人事的,才不信区区同窗之谊就能让人施以援手,她隐隐听说沈迟意被迫去瑞阳王府为侧妃,又被人想法捞了出来再送进这处道观里,妥善安置,难道这就是卫询的手笔?
沈姑母想到这一重,又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秀美挺拔,且不显得文弱,她心下越发喜爱感激,连连道谢:“多谢殿下了。”
卫询引着她进了内堂,含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他知道她们姑侄三人定有不少话说,贴心地道:“沈姑母和两位姐姐先聊,我命人去五味楼抬一桌酒席来。”
沈姑母连称不用麻烦,卫询已主动退了出去。
沈迟意这才迫不及待地开口,关切道:“姑母不是在保宁吗?怎么会突然来到蓉城?莫不是柳家…”
沈姑母摆了摆手:“我膝下好歹有嫡子,你们表弟还算争气,又一心孝顺我,他们暂不敢休了我的。”她叹道:“这些日子我被他们强行拘在家里,如今还是因为那姓柳的要往蜀中押送粮草,供给世子的军队,我这才强行跟了来,不然还真见不到你。”
沈迟意本来挂心姑母,听到这话不觉怔了怔,粮草?卫谚要打仗?
她不觉换了个坐姿,原本舒展的眉心,轻轻地拧了起来。
……
卫谚这些日子虽没过去,却派人留心着春秋观的动静,他漫不经心般问周钊:“沈迟意那姑母去了春秋观?”
周钊点了点头:“去了。”他想了想,又补一句:“二殿下也去了。”
卫谚:“…”
周钊不知不觉在他心上又扎一刀:“二殿下一直言笑晏晏,卑职老远瞧着,倒和沈姑娘,还有那位沈姑母相谈甚欢。”他叹了口气,再扎下第三刀:“二殿下一贯讨长辈喜欢。”
卫谚低骂一声,撂下手里的公文,匆匆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的危机建设不是很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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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沈迟意忍不住问道:“近来世子才和西戎和谈, 怎么又要打仗?”
沈姑母叹:“这回闹事的不是西戎,而是西南的一些土司。不过咱们魏朝一贯是先礼后兵,世子已经派人去和他们商谈此事, 若是和谈不成,那就只能打仗了。为了防患于未然, 我们这些地方官员,都得先把粮草备下。”
沈迟意不觉微怔, 卫谚常在她跟前嬉皮笑脸的, 导致她总觉着卫谚一天到晚都闲得慌, 谁知道他肩上居然抗着这么重的担子, 何况打仗可不是好玩的…
沈姑母眼眶微红,关切问她:“先不说我了,我的儿,这半年来你过得如何?你是怎么到这道观里的?”她又转向沈若渝:“若渝不是去登州远亲那里了吗?怎么又回了蜀中?”
这话问的沈若渝湿了眼眶,沈迟意心知瞒不住,便轻描淡写地把自己被李钰送进瑞阳王府, 又受人相助,被皇上赐了一真人封号,如今在道观里诵经为国祚祈福的事说了一遍。
至于沈若渝, 她把她被人牙捉住, 卖到西戎的事儿略过,只简单说她去登州的时候出了些意外, 不得不折返回蜀中。
即便如此,沈姑母听的仍是泪水长流,神情哀恸欲绝,双手合十直念道号。
沈迟意怕她大喜大悲身子受不住,忙抬手给她拭泪:“虽说中途有些波折, 但我们到底都平安无事地聚在一处,我虽入了王府,但瑞阳王沉疴已久,也并未对我怎么样,阿姐虽然经历了些坎坷,但总归还是到我身边了,只要以后努力,日子总不愁没有奔头。这样总比那些给人做外室,或是贬为官妓的罪臣女眷要强上太多,姑母实不必如此难过的。”
这话倒是颇让人宽心,沈姑母勉强止了泪:“大哥亡故,阿泽和一干叔伯都被牵连进了大牢,若是你们也出了岔子,我日后到了地底下,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大哥?”
沈迟意见她又伤心,忙岔开话题:“姑母近来如何?我瞧你能自由出入了,想必你在夫家的境遇也好些了吧?”
提到这个,沈姑母面色一冷,淡淡叹了声:“我和你们姑父的夫妻情谊差不多到头了,沈家一出事,他就令人禁足了我,没两天就抬了个二房帮他打理中馈,他一心只盼着我早死,他好名正言顺娶了那二房,好在你们的表哥对我还孝顺,拦着没让他们往死里作践我,有他在,你们姑父也不敢做的太过。”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什么比儿子出息更令她自豪的,说到这里,沈姑母脸上露出二分笑意:“去年乡试,你们表哥中了中了案首,就连蜀中的几个名儒都说他年少高才,只要肯下苦功,将来必能登科,有这样的缘故,你们姑父也不敢过于苛待我,所以我如今才能出门来瞧瞧你们。”
案首就是秀才的头名,柳家表哥如今年不过十八,能有这样的好成绩,确实称得上才华横溢了。
她令陪嫁丫鬟拿出随身带着的包裹匣子,里头放着布匹首饰和一些家乡吃食,她略带伤感地道:“我手头的东西剩下的不多,本想多给你们贴补些,没想到东拼西凑的,也就剩下这么多了。咱们沈家的女儿,何尝有这般困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