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这个比喻并不贴切,但这并不妨碍,星际文明给人类带来毁灭与灾难。放纵人类的进步,会给他们带来威胁。”
黄极说道:“最接近真相的类比,应该是亚马逊丛林中还处於极为原始阶段的土着部落。”
“你们研究他们,观察他们,偶尔接触他们,期望他们有一天能走出丛林,办个身份证,融入现代社会……”
“但从来不想毁灭他们,不是吗?或许部分人想奴役他们,但主流道德不允许,法律也不允许。”
“更关键的是,有人觉得亚马逊的原始土着,会给南美的国家们带来威胁吗?”
霍金如定身般怔住,他沉默良久,思考着黄极的话。
过了一会儿后,他说道:“亚马逊的原始部落,也是人类,所以我们并不想伤害他们。而与星际文明相比,两个种族的思维差距极大,我们发展起来,怎么可能融入他们的社会?”
黄极笑道:“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独特的社会,而在比如银河系这样的地缘限制中,内部若干文明合起来,是一个更大的社会。他们相对独立而又相互团结,他们偶尔战争但又具备着智慧文明的集体同理心。”
“这远比人类社会更复杂,但从人类社会中,你应该能看出它的影子。”
“如果地球文明,踏入星际,却不能融入这个社会,那么最先承受不了社会压力的,是地球人,而不是其他成熟的文明。”
霍金的大脑如同风暴般思考着,地球的社会中,有强国、有弱国,信仰、体制、文化皆不相同。他们彼此掣肘而又共同发展,相互压制而又相互提携,相互攻击而又相互爱护,却是构成一个非常复杂的社会。
在黄极的话中,似乎星际文明之间,也是这样的。
霍金说道:“在地球上,如果一个原始部落走出丛林,最终会被现代社会所容纳,因为他们会努力地融入社会,工作、学习,创造价值!说不定某个昔日的土着,就优化了他们曾经的文化,而成为一名畅销书作家。说不定某个昔日的土着,就从曾经的音乐中汲取灵感,成为一名受追捧的歌手……说不定某个昔日的土着,或土着的后裔,他的思维独特而清奇,未来制造了一些发明,有助於社会的进步。”
“如果土着威胁社会,觉得融入不了,买了一把枪要抢劫,那么自然不会为社会所认可,最终会被警察击毙。”
“适应不了社会的人,灭亡的是自己,而非社会……”
黄极微笑,这,也是他最近夜观星象,反覆学习,最后悟出来的。
而霍金也一点就通,很快跟上了他的节奏。
并洞悉宇宙文明图景中一个非常关键的要素,利益。
文明与文明之间一定有矛盾,但是文明内部更加有矛盾,矛盾无处不在。
宇宙中或许会有思想绝对统一的种族,但也肯定是少数。
迄今为止人类也从来没有真正团结起来做成一件事,就是因为利益不够统一。
唯一被动做成的,是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多元化社会。
哪怕灭顶之灾都迫在眉睫了,文明的内部也有大量不同的声音……
甚至会有被自私利益所驱使的人,淡化危机:‘啊,没有关系的,一切都好,只是出了点小问题很快就会过去’。‘啊!也许我们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只要银河系内同时代出现多个星际文明,并且可以通过技术实现交流的话,最后就一定形成一个更大的社会,因为战争远没有交流来的价值大。
即便是西班牙殖民者,最初的想法也寻求新的贸易路线,他们与印加帝国的皇帝会面,双方连语言都不通,但依旧完成了交易。结果是不小心把天花传过去,弄死了几千万人,才决意征服,因为战争成本极大地下降了。
最初的两个文明接触,对方先动手了,那己方最多损失一艘飞船,不可能整个文明把星球都搬过去跟人家见面吧?
在损失一部分利益后,己方就此也明白对方是个蛮狠的好战文明,那没什么好说的,打吧。
反之当飞船安然回来,并且带回陌生文明的情报后,双方就建立了基本的理解:‘哦,他至少不是个好战文明。 他可能是骗我?哦,骗咯,我只看到他的行动。’
战争是最后的手段,米国率先发明了核武器,都不敢打苏俄,一方面是为了经济,另一方面是米国不知道苏俄会不会也研发出这么恐怖的武器。所以选择更柔软地方式孤立它,影响它,最后裂变它。
陌生文明之间,敢先开枪的,一定是最弱的那个……
黄极说道:“看来你理解了,霍金教授。”
“融入社会者,只是一个齿轮,社会永远不会恐惧一个齿轮。”
“不能融入,则最先疯狂的,是你们,不是我们。约束一个社会的新成员,法律、经济、技术压制、文化交流、公共秩序……有太多的东西可以约束一个弱小的文明。智慧生物的价值,在於活着。只有活着的智慧生物才能创造财富,任何群体都只能适应社会。”
“毁灭与战争这种野蛮而粗暴的行经,是一个无能的社会才会选择的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