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洪儿的话,老诰命兀自咬牙道:“他原先的确并不轻狂无度,但现在已经跟先前不同了。如今他悄然不闻、自作主张的做出这些事来,以后还能干出什么来,谁又知道!爲了一个妇人,弄的满城风雨……这岂是一个君子能臣所爲的行径?他这简直是要自毁前程!”
洪儿见老诰命的怒气前所未有,一时不敢再劝了。
七宝听到这里,便说道:“老太太息怒,这次也是没有法子,谁也没预料到,以后、以后我会劝谏夫君,不让他再做这些事了。”
张老诰命冷笑:“以后?哼……他可真会听你的话啊。”
七宝说道:“老太太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劝谏夫君的,而且我想夫君之所以这样做,多半是因爲我才进府,以后兴许就不会这么轰闹了。”
老诰命喝道:“你还敢说?!”
七宝忙又低下头。
张老诰命气怒不休,却又想不到别的法子,便只先说:“你回房去,好好地把《女诫》《女则》各自抄写三遍!”
七宝最厌烦抄写,何况居然是抄那种东西,一时吃惊。
洪儿却忙回头向着她挤挤眼睛。
张老诰命已经说道:“怎么,你还不乐意?”
七宝忙说道:“我听老太太的就是了。”
张老诰命定了定神,才说道:“昨儿他爲了你那样,你自然得意非常。但是你别忘了,锦哥儿是朝中重臣,背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先前他进了吏部,进行改制,不知道多少人对他不满,明着暗着想找他的差错,如今他爲了你这样奢靡浪费,张扬招摇的,只怕人家不弹劾他吗?只怕爲了你一时的得意,葬送了他的大好前程!”
七宝虽然听老太太说的严重有些害怕,但想到昨晚上张制锦并没提别的,所以并不十分慌张。何况假如真的“葬送了他的大好前程”,那么自己还有嫁妆呢,不愁养不起他,且昨晚他也答应了。
七宝心里虽这样想,面上仍是做出难过的样子,说道:“老太太说的是,我知道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规规矩矩的。”
张老诰命斥责了一番后,便叫她回去闭门思过。
七宝离开上房,外头大太太跟二太太都离开了,只有李云容跟宋氏还在,见她出来,两人脸色各异。
宋氏先问道:“昨儿舍粥舍米的,真的是锦哥儿?”
七宝点点头:“是。”
“他……”宋氏张了张口,因爲太过震惊,竟不知要说什么。
李云容却并无愕然之色,只微笑道:“我想呢,这京城内有本事做出这些事来的,也没有几个人。”
七宝说道:“太太,四奶奶,老太太不高兴罚我呢,我先回房去了。”
李云容又在她肩头轻轻地一按,温声说道:“你先回去吧,等老太太气消了就好了。我们也会在旁边劝着的。”
七宝点点头,带了同春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同春就问老太太如何爲难,七宝说道:“没什么,只是抄《女则》《女诫》,当练字就是了。”
正说着,前方却见张岩张良,并张琼瑶三人走来,张良一看见她,早加快步子奔到跟前儿,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婶子,我们正要找你呢,如何他们说昨儿街头那舍粥米的、以及晚上放烟火的,是九叔的手笔呢?你快告诉我们,到底是不是?”
七宝笑道:“是。”
张良已经拍掌笑起来:“果然!我们听说都给惊呆了,还不敢相信呢,九叔可真是有通天之能,又有泼天的胆量,这也能做出来。”
这会儿张岩跟张琼瑶也走了过来,张岩笑问道:“小婶子先前可知道吗?”
七宝摇头。
张良道:“可见九叔是极有心的人。这叫做‘谋定后动’,出人意料。若事先说了岂不是不觉着惊喜了?”
这会儿同春说道:“姑娘们还在这里乐呢,方才老太太把少奶奶训斥了一番。”
张良吃了一惊,连忙问:“怎么了?”
七宝淡淡说:“没什么,只是老太太不喜欢九爷张扬罢了。”
张良跟张岩面面相觑,既然是张老诰命的话,倒是不便置评了。这会儿张琼瑶小声说道:“其实昨儿本来咱们府内该正经给嫂子做寿的,可偏跟永宁侯府的老太太重了,竟顾不得嫂子……本已经有些失礼了,幸而哥哥有心才给嫂子准备的周全,这本是好意。”
张良暗暗点头。
张岩说道:“老太太向来克勤克俭,崇尚谨言慎行的,其实九叔本来也是四平八稳的,不料爲了嫂子做的如此轰动於世,老太太因此惊恼也是有的。嫂子别十分放在心上。”
七宝见她们三人倒是很好,便说:“知道了。我没事。只是这两天我得闭门思过抄写女则,就不能跟你们玩了。”
***
后两日,七宝便只在屋子里抄写那些书,幸而这两天张制锦也没回来,七宝写上一会儿,便出去院子里看一会儿花,倒也过得去。
眼见到了月底,周承吉突然来张府探望七宝,门上禀了老诰命,张老夫人便叫领了承吉去见就是了。
李云容拨了一名管事娘子领了他去,半晌那管事娘子回来报说:“周家三爷还带了一个相貌俊俏的公子,说是九奶奶母舅家的表哥。”
此刻在三房的院子里,同春接了周承沐两人进内,脸上是掩不住的惊疑之色。
同春把秀儿跟巧儿都遣到外间,自己亲自去倒茶。那边儿七宝听说周承沐来了,自然高兴的很,然而再看到他身边的人,却着实惊喜非凡。
原来这跟随周承沐一块儿来的,竟然是多久不见的玉笙寒。
七宝不知承沐如何跟玉笙寒同来,也不明白周承沐知不知道玉笙寒是女孩子,便不住地打量。
玉笙寒早知道她的疑惑,便笑道:“放心就是了,三爷知道我。”
周承沐也笑道:“我对外只说是舅舅家的表哥,你可别漏了馅儿。是玉姑娘想要见你,我索性就冒名顶替带了她过来了。”
之前七宝没出阁之前,百般叮嘱周承沐去抱静王的大腿,承沐的行事虽然缓慢,但他难能可贵的一直没有忘记,这两年来,承沐耐耐心心地跟静王府来来往往,果然同静王的交情大有长进,不比以前了。
玉笙寒身份虽然特殊,但她从来行事潇洒,静王也不把她当作寻常后宅女子来看待,所以承沐也并不因俗世男女之别而疏远。
且知道玉笙寒跟七宝好,故而今日也并不避讳,直接带了她过来。
七宝先问了国公府众人好,又问叶若蓁。
周承沐笑说道:“还有两个多月就是产期了,所以最近只顾在家里好好地静养着。”
玉笙寒在旁边吃着茶,一边听他们兄妹两个闲话,听到这里,便笑道:“你呢?”
七宝不解:“我怎么?”
玉笙寒道:“你嫂子都要生孩子了,你呢?”
七宝这才明白,顿时脸上飞红。
承沐咳嗽了声,又说起前儿那烟花以及放粥饭的事,笑道:“咱们府内老太太倒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只是赞九爷有心了,只是老太太又担心这府内的老夫人不高兴,可怎么样呢?”
原来谢老夫人毕竟不放心,特叫承沐过来面见七宝。
七宝只字不提自己被罚的事情,只说道:“没有事,毕竟是九爷做的,不跟我相干。”
玉笙寒在旁边,早就心头通明,却也不提,只笑说:“张侍郎若是对一个人上起心来,那可真的是叫人无话可说,听说他爲此事,吩咐了昔日户部的下属们,动用了足有上百人,这才能够各个坊都能调动的明明白白呢。”
周承沐却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忙问:“竟是如此?”
七宝一愣之下却问:“玉姐姐,大人这么做……会不会给人抓住话柄,趁机对他不利?”
玉笙寒笑道:“的确是有些人虎视眈眈的。”
七宝心头揪起来:“那、那可要紧吗?”
周承沐不禁也屏住呼吸。
玉笙寒道:“张侍郎调去吏部后,进行吏改,听说他有意改变如今重文轻武的局面,所以惹了好些士大夫们不痛快,那些文人们的嘴像是刀子一样,能说出什么好的来?”
周承沐本不想多说,免得让七宝担心,可听玉笙寒如此说,他也忍不住插嘴道:“我听说御史台的御史大夫陈寅是个头号难缠的,据说给他盯上的人,多半都是丢官罢职的下场,可是真的?”
“可不就是如此?”玉笙寒笑道:“陈寅的外号叫‘老鳖’,意思是只要给他咬住了就不会松口,就算松口也要先掉一块肉。”
七宝关心情切,忙问:“那他咬着大人了吗?”
玉笙寒拍桌子大笑道:“问的好,可不正咬的紧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