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对宋如意的恨又重了几分,恨不得亲手将她千刀万剐。
“你以为他苛待你,可他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席月生摇头说,“那日我烧了藏书阁,宴之根本无暇救火,到处去找你,所以才会在你坠崖的时候奋不顾身。”
“事已至此,”阮轻微微皱眉,说道:“你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轻儿,”席月生走到她面前,手负在身后,凝视着她的眼,轻轻地说,“为师知道,在你心里,或许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可你去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看一眼,你要知道,对一个千刀万剐,也不过是如此。”
阮轻说:“我现在是唐晚,去看他有什么用?”
席月生轻叹,“哎,我并非这个意思。”
“你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见不得他受折磨,”阮轻叩了下她心口,笑道,“师父,你这心偏的太过了。”
席月生却沉默不语。
阮轻看着她,笑意收敛。
片刻后,席月生别过脸,咬咬牙,还是决定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她轻声问道:“轻儿,我说这么多,其实只有一句话,我想问问你,可不可以放句话,让为师去告诉他,告诉他你回来了,让他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阮轻明白了。
席月生的要求真的不过分,只是给陆宴之一个念想,让他可以活下去而已。
阮轻一只手握拳,复又松开,静静地看着她师父。
片刻后,她淡淡地说——
“你由他去,让他自生自灭。”
这之后,席月生再未提起陆宴之,也不再往他那屋里去了,着手忙其他的事,看样子,也是彻底放弃了陆宴之。
每日照样有人给他送食,像看管牲口一样地看管他,废他筋骨,囚他双手双脚,不断地用丹药给他续命。
陆宴之一双眼睛早就看不见了,一只在离焰天被人戳瞎,另一只则是哭瞎的。除了耳朵还能听到声音,五感基本已经废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总能想到那双桃花般的眼。
想到自己曾经拿着剑,剑刃架在她脖子上,细嫩的脖子被他手里的剑割出了血。
他胸腔里疼得发颤,剑也拿不稳了,心里对自己千刀万剐。
那是他唯一一次对她出手,将她打晕在地。
抱起她的时候,她轻如一片浮萍,手臂上仍是他不小心割出的伤口。
那时候他便发誓,今生今世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抱着她回到星照门,一步步走上台阶,将她送到屋里,日夜不离地守在外面。
那时候,他扳着手指头一天天地算,心想,林淮风应该马上就来了。
再忍耐几天,她便可以自由了。
他太自大了。
一直以为,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她好。
让她有一个更好的安身之地,不必再在星照门忍受折磨。
为此,他宁愿阮轻记恨他,宁愿和她决断,宁愿穷尽一生去弥补她……
殊不知,是自己一步步将她推向了深渊。
钱塘江口一别,却是天人永别,连给他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宴之身体不住地发颤,想伸出手按住胸腔里那颗粉碎的心脏,手腕却被铁镣死死囚住,皮肉都磨破了,鲜血淋漓,却什么都做不了。
丹药可以麻痹他的五感,让他感受不到身体的痛楚。
可心疼起来,仿佛无数刀片在里面狠狠地绞,一遍遍地将他凌迟。
陆宴之浑身抽搐,铁镣震动时发出声响,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死不要脸地活在这世上,而非身处地狱。
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却义无反顾地走了。
黑暗中,一只温热的手摸在他脸上,那上面全是泪。
干涸的,未干的,纵横交错。
他听到有人在哭,有人抱着他的身体发抖,摸索着拿起匕首去解开他手上的铁镣。
匕首划在铁镣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复又有尖锐的东西钻入锁孔中,窸窸窣窣的碰撞声。
轻儿……
陆宴之嘴唇动了下,无声地说——
对不起。
别哭了。
手铐被解开,陆宴之手腕一翻,抓住了那只拿着匕首的手,察觉到那人身体僵了一下。
陆宴之摸到了她手心,指尖在她手掌心摩挲片刻,复又缓缓松开。
不是她。
她不会哭成这样,更不会原谅他,不会想放过他。
陆宴之阖上眼,拾起一旁的匕首,拼尽全力,朝着自己喉咙用力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