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黄昏留不住人。行人贪恋着家的温暖,行色匆匆。
老小区外的巷子也比平时更清静。苏念竹依旧把车停在巷子口。视线所及,张大爷尽职地坐在门房的窗口处,一边吃饭一边看门。
她依稀瞧见桌上放着黄色的塑料保温盒。从前张大爷总是用一只大号铝饭盒。一半菜一半饭。时间过去,张大爷也终于有了变化。
苏念竹突然看到张大爷偷偷摸摸拿了瓶二两装的二锅头送到嘴里啜了口,又认认真真地吃饭。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令她忍俊不禁。她记得小区进出的人在下班时间会相对多一点。张大爷很尽责,这个时间点从不喝酒。
老小区没有物业公司。
小区以前是没有铁栅门的。被小偷光顾过几次,居民就均摊费用安装了一道铁栅门。张大爷退休后义务做了门卫。他守小区大门没有工资。晚上过了十二点锁了大门后有人回来,张大爷开一次门会收一块钱开门费。权当工资了。
苏念竹在车里坐到天黑,也没看到王春竹提着酒菜回家。一口气顶在胸口,让她独自前来。到了家门口,她又生出近乡情更怯的感觉,迈不出脚。没有见到王春竹回来,苏念竹好像又给自己又找到了离开的理由。
她发动车时下意识地望向三单元的顶楼,准确地找到了从前的家。亮起的灯光让她愣了愣。显然王春竹在家。
迟早总是要见的。苏念竹拿起包下了车。
她镇定地走了过去。经过门卫室时,苏念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偏过了脸,没让张大爷看到自己的脸。
“哎,姑娘,你找谁?”
走进小区的女子穿着一件白色的薄大衣,细细的高跟鞋,提着只精致的手袋。尽管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张大爷仍然看出她不是小区的住户。
这里有条件的人家早就搬走了。留下的人都是都市贫民。张大爷年纪大了,眼睛还挺好使。他轻易分辨出苏念竹的气质不属于这个老旧小区。
“我找三幢一单元十三号王春竹。和他约好的。”
苏念竹没有回头,准确报出了王春竹的门牌号。
“他在家呢。去吧。”张大爷看人有自己的经验。他并不疑心苏念竹是坏人。知道她去王春竹家后,还很热心地指点她,“姑娘,上楼的时侯楼道感应灯如果不亮,你就用力跺跺脚啊。”
“谢谢。”
楼道的感应灯在她小时侯就是这样。二十年过去,还是这样。
苏念竹走进单元门。这里的变化一目了然。楼道里比二十年前多了几只宽带盒。白色的pvc管顺着墙爬行,将光纤线拉进了住户家里。新装的电表安装在每层楼的楼梯间里。
在实行一户一表前,每单元只有一个总表。每个月的水电费都是平摊的。由各单元的住户每月轮着登门收取。收完了再集中去水电局交费。苏念竹七岁时就被母亲指使着上门去收水电费。
经过六楼时,她停了停。防盗门里传来男主人的大嗓门。他家还没有搬走啊。苏念竹小时侯最讨厌楼下的这户邻居。每次收水电费时,男人总要让她叫上好几声涂哥哥才磨叽地交钱。有一次气呼呼地说她是小讨债鬼,不情愿地把钱拍在她手里。几枚钢镚滚到了楼下。害得她跑下楼找了好久。
停得太久,感应灯熄了。苏念竹习惯性地将包砸在了扶手上。随着动静声,感应灯又亮了。从前她都是用钥匙去敲打铁扶手唤醒感应灯。回到家,她又回到了过去的岁月。那些习惯刻在了骨子里,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