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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之后 玄笺 8197 字 3天前

“我要退婚。”

停在枝头的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在青砖黛瓦的屋顶上方划过,背后是湛蓝的天空。

花瓶里的桃花已经谢了,卫庭玉让佣人不要换新鲜的, 日夜对着这枯败的深褐色枝条。

听到郁清棠这么说, 他丝毫不意外, 甚至久违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郁清棠一个字也不想和他多说, 道,“我要退婚。”

面如冠玉的男人清浅地扬了一下唇角, 说“好啊。”

郁清棠听着那边的话一愣。

就这样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郁清棠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卫庭玉不同意退婚的话, 她就向程湛兮和盘托出,然后和程湛兮私奔。现代社会难道他还能让人将自己绑回去不成

郁清棠薄唇微抿,心里有些没来由的失落。

卫庭玉捻起花瓶里的桃花枝,衬得他手背肤白若雪,倚坐在窗前,宛如一幅绝世名画。

佣人看着他挂断电话以后就一直嘴角噙笑, 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佣人大着胆子上前, 问道“七小姐的电话么”

卫庭玉“嗯”了一声, 不似先前提到她便神色冷峻。

卫庭玉说“她要退婚。”

佣人小心翼翼地笑“可能是有了意中人吧。”

卫庭玉懒洋洋地又“嗯”声,低头把玩那节桃枝。

佣人说到这, 眼底涌出些许怀念, 道“三少爷以前也是这样的,一遇到”佣人顿了顿, 略去不提, 道, “七小姐真的像极了您。”

容貌像母亲,性格像父亲, 若是郁辞没有去世,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三口之家。

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佣人看着卫庭玉长大,相当于他的半个亲人。看着他生在勾心斗角的卫家,从未见面生母一面,从厌世自我隔绝,一点一点地在郁辞的影响下脱胎换骨,人生美满,二十几岁意气风发,月下花前,求亲成婚,卫家的三少爷夫妇名满京城,真如神仙眷侣,但是峰回路转后不一定是柳暗花明,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郁辞是他的命,他连命都没了,怎么会有心再去瞧世界一眼,瞧其他人一眼。

他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

卫庭玉停下来,慢慢地问了句“一遇到什么”

佣人低下头,说“少奶奶。”

卫庭玉把花枝放在案前,温和地说“和我讲讲她吧,我最近记忆越来越坏,好多事情都忘记了。”

佣人说“好。”

佣人开始说他们的初遇。

当年郁辞还是在美院念书的大学生,卫庭玉写得一手好字,本人也是个才子,和学院的教授熟识。有一回去找教授,教授恰好有课,他便走进教室,坐到角落的位置。他肤白唇红,皮肤细腻,五官比女人还要精致,只是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让人不敢接近。

他年纪很轻,成名也很早,坐在那里被当成了学生。

“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一道干净得如石上之溪的女声在耳旁响起,她有一双墨玉般通透的眸子,乌黑长发因为微微弯腰垂落在身前,发尾不小心扫到了他的鼻尖。

有点痒。

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扑哧笑了,说“不好意思。”

她抬指将长发勾到耳后,一张几乎让人忘记呼吸的容颜彻底暴露在人前。

“没有。”卫庭玉清冷道,不为所动地转回了头。

旁边的椅子按下来,女生坐在了他身边。

女生推来一张纸我叫郁辞,你叫什么名字

卫庭玉扫了眼,没理会她。

女生不恼,过了会儿画了张画,推给他。

画的不是卫庭玉,是她自己,寥寥几笔,栩栩如生。

卫庭玉嘴角要笑不笑地提了一下,偏头抿去唇边的笑意。

女生提了个名,郁辞。

比起她的画,字要普通许多。

卫庭玉鬼使神差地接过她手里的钢笔,笔锋凌厉地在纸上书下两个字,他是年轻的书法家,一字千金,外行人也能看出来的漂亮。

二十岁的郁辞看了他一眼,很是惊讶。

后来卫庭玉才知道,郁辞当时想的是以为你只有一张脸,没想到还有点才华。

当时的卫庭玉有些后悔搭理她,神色更冷淡地看向前方讲课的教授。

她身上很香,卫庭玉非但不近女色,而且不近任何人,为了分辨她身上的香气,他一节课都在走神。

鼻尖很痒,好像她柔滑的发丝,扫过来,扫过去。

佣人没跟着卫庭玉出门,这些都是卫庭玉后来转述给他的。向来冷心冷情的三少爷在书房提着毛笔练字,面含浅笑地说起遇到的一个奇怪的人,一个女人,佣人在旁替他研墨,看见他宣纸上的祭侄文稿慢慢地都变成了同一个名字。

郁辞。郁辞。郁辞。

佣人歪头看着,说“她叫郁辞吗”

卫庭玉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佣人对着他面前的宣纸,努了努下巴。

佣人被恼羞成怒的三少爷赶出了书房,嬉笑着关门前看见卫庭玉抬手盖住了自己的脸,露出来的耳朵通红。

郁辞追的卫庭玉,初衷是见色起意。三少爷回回见她都被调戏,一边假装高冷一边享受,回头还要和唯一能说话的佣人明为抱怨实则炫耀,今天郁辞对他做了什么什么,她怎么这样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人说起她面颊泛红,宛如一个怀春少女。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没过多久就结婚了。

他们俩门不当户不对,但没有影响夫妻俩的感情。

卫庭玉很依赖郁辞,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一会儿不见她就要找。他们俩趣味相投,什么都不做都能滔滔不绝聊上一整天。郁辞画画,落款全是卫庭玉写的,卫庭玉的书法,郁辞单独给他设计了一个印章,他们的作品,都带着另一半的印记,成就了一段美谈。

结婚四年,还是五年郁辞想要一个孩子。

卫庭玉起先没有答应,因为郁辞身体不好,娘胎里落下的病根,医生不建议怀孕,说会损害母体。

后来挨不过郁辞的软磨硬泡,同意要一个孩子。

他每天监督郁辞的饮食,亲自下厨给她调理身体。一年以后,郁辞怀孕了。

一切都很顺利。

谁能料到会出意外呢当年的孕产妇死亡率在万分之七左右,郁辞就是那七个人之一。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佣人看着躺椅里睡着的卫庭玉,声音渐渐弱下来,轻手轻脚地拿起旁边的薄毯,展开盖在了他身上,擦去他眼角的晶莹。

暮春的风透过窗户,花瓶里几截枯败桃枝吹得晃动,桌案上的宣纸哗哗作响。

佣人上前关了窗户,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佣人退出去,带上了门,留下躺椅鬓角微霜的男人,沉沦在他唯一真正活过的那段梦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程家。

随着一场一场的雨水,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卫庭玉在玄关脱下长风衣,身材越发消瘦,在程颐的带领下进了一楼会客的书房。

卫庭玉转过身来,向程颐躬身行了个大礼。

程颐及时扶住他,道“怎么了亲家”

旁边的宋青柔趁着程颐没发现,赶紧把伸出的手收回身后。

卫庭玉躬身不起,把这个礼行完。

三人落座,对面的卫庭玉手搭在膝盖上,看向面前的两人,诚恳道“我这次来,是来道歉的。”

“道什么歉”程颐夫妇不解。

“退婚”刚踏进家门的程渊兮听坐在沙发里的宋青柔说了这个消息,青年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他扯了扯领口的领带,“他说结亲就结亲,说退婚就退婚,把我们程家当什么了”

宋青柔道“你爸爸也是这样说的。”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程家是心善,但不代表好欺负。本来同意结婚就是出于道义,他们家没必要趟卫家的浑水。

程渊兮问“理由呢”

宋青柔道“他女儿反悔了。”

程渊兮把领带和西装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仅着里面一件白衬衫,袖口折到结实小臂,听他妈妈继续说。

宋青柔道“你卫叔叔说她是突然反悔的,在此前他也不知道,不奢求我们能原谅,但这个婚应该是结不了了,迄今为止婚礼筹备的开支他一个人出了,十倍赔给我们。”

程渊兮道“咱们家缺这点钱吗”

宋青柔道“但确实没有办法,总不能硬绑着人结婚吧。”

“卫小姐。”程渊兮自顾自道了声,说,“卫清棠是吧她今年多大了”

宋青柔说“和你妹妹同年的。”

程渊兮道“那也有二十七八岁了,本来她不露面没什么,现在不露面还要反悔,让卫叔叔代她悔婚”

程渊兮冷笑了声。

他没说完,但宋青柔已理解了他的意思。作为一个成年人来说,毫无责任担当,实在令人失望,程家不结这门婚事是对的,就算假结婚娶回来一个干女儿,宋青柔也不希望是这样的人。

程渊兮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边剥边问“爸爸怎么说”

全京城都知道程家要和卫七小姐联姻,虽说请帖还没印发下去,但为了做给大家看,架势摆得很大,热热闹闹的,没想到现在成了京城的笑话如果婚约解除的话,程家的脸面何在

哥哥妹妹,妹妹哥哥的,程家这代两个孩子都牵扯进这桩婚事里,外面的人大部分都分不清,两兄妹被卫七小姐始乱终弃,这样的名声以后她一双儿女怎么抬头做人。

宋青柔接过儿子剥好的橘子,说“你爸爸同意了,但有个条件。”

程渊兮看着她。

宋青柔“让卫清棠公开露面,把悔婚的责任揽到她头上,程家必须清清白白,不能有损程家清誉。”

宋青柔直接叫对方的名字,可见是非常恼火了。

程渊兮问“卫叔叔怎么说”

宋青柔道“他说要回去和她女儿商量一下。”

程渊兮嗤道“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别到时候又是卫叔叔出来说话。”

宋青柔神色古怪。

程渊兮“妈你怎么了”

宋青柔又在脑补父女禁忌大戏,不知道这出戏演到哪里了,是卫清棠最终还是决定不遵从父亲的意志想陪他度过最后的岁月吗哪怕之后孑然一身卫庭玉拗不过女儿的意志,所以遂了她的愿,宁愿得罪程家

宋青柔把最后一瓣橘子放进嘴里,说“没什么。我和你爸爸想着,是不是先私底下见一面,万一卫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我和她妈妈毕竟朋友一场,不想到头来闹得这么僵。”

程渊兮道“我去见她。名义上她还是我的未婚妻,她要是不肯来,那我就亲自去见她。她在哪儿”

他倒要看看这位卫七小姐是何方神圣。

方文姣看着郁清棠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地转身上楼。

方文姣叫住她“默默。”

郁清棠回头。

方文姣指着座机电话,声音里添上了一分小心,问道“你爸怎么说”

郁清棠一共就说了两句话。

我要退婚。

没有为什么,我要退婚。

态度很是强硬,又冰冷。

之后过了几秒钟,对面似乎说了句什么,就挂了。

方文姣两头担心。

郁清棠说“他答应了。”

“答应什么”

“答应退婚。”

“就这样”

“就这样。”郁清棠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上楼了,还有工作没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