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亦川答得斩钉截铁。
“…………”
魏光严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睛里都快喷出火了,死死等着他,好半天才咬牙切齿说:“是,我是从你来队里那天起就不待见你,但你用不着把我想得那么坏。卢金元做事没底线,不代表我也没有。我再不喜欢你,也不会背地里搞什么肮脏手段!”
说完,他一把扯下挂在衣架上的毛巾,转身进了卫生间。
留下程亦川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担忧被疑惑取而代之:哎,这人好像……也没那么坏?
*
在下一节英语课来临之前,考试成绩不会出来,于是日子又成了三点一线:食堂、雪场和宿舍。
对卷子被改一事毫不知情的宋诗意,在母亲生日前一周,把礼物寄回了北京。
隔日却收到陆小双的电话:“你妈不收,冷着脸说打哪儿寄的退回哪儿去。”
宋诗意没想到钟淑仪的怒气值已经到达这个高度了,从前那么要面子的人,如今在外人面前也不想做做场面了。
她一顿:“你劝了没?”
陆小双有气无力地说:“怎么可能没劝?我口水都说干了,她连门都没让我进。你是没看见她那张脸,满脸就一句话——知道你俩一个鼻孔出气的。”
宋诗意笑了两声,只能草草回答:“我知道了。”
“那这礼物——”
“先放你那儿,我给她打个电话,想想法子。”
说是想法子,其实也没法子。
钟淑仪这人是个倔脾气,一辈子都这么要强,不撞南墙不回头,从来都说一不二。丈夫去世后,她只剩下这个女儿,更是执拗到没法说。
自打宋诗意归队后,她就彻底和女儿断了联系。
国家集训队每次集训完毕,都会给运动员一段休假时间,年初时宋诗意回过一次北京,被拒之门外。当时是大晚上,她没法进屋,只能去陆小双家里凑合了一晚,打算第二天又回家继续磨。
她还以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哪知道铁杵没给她这机会,第二天连家里的小卖部也收摊了,报了个夕阳红的廉价旅行团,一走了之。
家门口贴了一张字条:你一天不退役,就一天别认我这个妈。
宋诗意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母亲的号码。
无人接听是理所当然的事,她连拨六七次,始终没拨通。别无他法,她把电话打去了隔壁邻居家。
“张叔,我妈可能手机静音,没听见我的电话,麻烦您帮我看一下她在家吗,行吗?”
电话很快交到了钟淑仪手里。
家事能叫陆小双知道,因为她毕竟只算半个外人。可邻里邻居的,钟淑仪的面子还是要强行撑住,不好直接拒绝。
那边很快响起了久违的声音:“什么事?”
生硬、冷淡,但毕竟还是接电话了。
宋诗意记不清她有多久没和母亲通过话了,也许是三五个月,又或许更久了。起初她的电话钟淑仪还会接,回回都和她扯皮,要她退役回家。可发觉她完全没有放弃的念头,也绝不可能退役后,索性电话也不接了。
钟淑仪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母女俩长得很像,都很秀气,可惜身体里都藏着同样的灵魂,跟钢筋铁铸的一样。
于是宋诗意只能每隔一阵就给她发信息,大多是说自己在队里过得很好,偶尔夹杂几句队里的趣事,或是周末出门的所见所闻。
信息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隔了这么久,乍一听见她的声音,宋诗意眼眶一热,竟然鼻子发堵,有了哭意。
“妈。”她低低地叫了一声。
那头沉默片刻,依然是那句冷冰冰的话:“什么事?有事快说,这是别人的手机。”
宋诗意强行咽下哭腔,笑了:“也没什么要紧事,下周不是您生日吗?我让小双替我把礼物送上门,她说您让退回去,不肯收。”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是,她知道,可她给不了。宋诗意假意不知,只说,“您都没拆开包装看看呢,这么多年您不是一直想要一只金镯子吗?那天我去商场看见一只,特别漂亮,刚好您生日要到了,这不,我一咬牙就买下来了——”
“我不要。”
“您就收下吧。我也攒了一些津贴了,镯子贵在精巧,也没多重,不算贵,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
“一片心意?宋诗意,我不需要这种心意。”钟淑仪的话终于多了一点,“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如果你不退役,我们母女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听出她有挂电话的趋势,宋诗意叫了起来:“别别别,妈,您别挂电话!”
然而下一秒,通话还是终止了。
宋诗意握着手机,一动不动坐在床上,慢慢地、慢慢地闭上眼睛。浑身力气都像被抽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只是须臾,却又像是已过百年,掌心里的手机忽然又响起来,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她猛地睁眼,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眼睛都睁大了。
张叔。
她想都不敢想,母亲竟然回心转意,又打回来了?
宋诗意迫不及待接起电话:“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