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司徒山空传 李诣凡 6196 字 17天前

于是我非常生气地往前站了几步,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问也不问就灭了,你既然要灭为什么不自己去抓,拿后辈的因果福报来为你自己的私人恩怨消耗,你还有点前辈高人的样子吗!可我几步之后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甘木看见我上前,它也挡在了我跟前,把脑袋立得和我脑袋差不多的高度,张大着嘴巴,露出上下四颗锋利的獠牙,嘴里发出“沙——!”的声音。似乎是在向我示威,那表示我再往前一步,恐怕就要变成它磨牙的工具了。

秦老前辈“啧啧啧”了几声,甘木好像收到命令一般,乖乖地缩回到了他的身后,秦老前辈凑到我跟前说,就算是,你又能把我怎么样?等你将来技高一筹,玩得过我,欢迎你随时把这一茬给讨回来!

他的语气带着轻蔑,是那种压根不把人放在眼里般的轻蔑。说完之后,伸手到怀里取出一张红色纸片,一如先前那张纸片一样,递给了我,然后说道,你说到做到,我也一样,地址给你了,就滚蛋吧。

第十三章 .职工小院

倘若说,早前和秦老前辈的几次照面,他都带着一种深深的戏弄别人的心理的话,此刻他却看上去那么严肃认真。也许是因为那满脸大胡子的原因,除了鼻子以上的部分,我根本难以察觉到他的情绪。而此刻从他的眼神来看,虽然谈不上是在生气,但却也没那么高兴。

也许是因为我起初的一番抢白,打乱了他的节奏,此刻心里有些不爽罢了。于是我伸手从他的手上接过那张红色的纸片,可是并未转身离开,而是当着秦老前辈的面。打开了那张纸条。

上边写着的地址,只有道路名称和门牌号,这说明师父在这段时间一直是租着一个房子在住。于是我问秦老前辈道,这个地方距离你的位置应该不远吧?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那把长剑重新装回到剑鞘里。我又继续追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师父的地址,说明你们曾经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在我去找他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他这些日子,是否遇到过什么困难,以至于两年的时间都不曾跟我联系?

这其实是我来到湖北之前,心中最大的疑惑。师父是一个表面坚强,但内心却非常敏感的人。也许是时局的关系,一辈子风风雨雨,倒也从未在手艺上栽过跟头。这些年不怎么太平,师父空有一身本领,却总给了我一种本门技艺后继无人的感觉。就连之前见面的几次,他说到过本门手艺“打符”,也是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都说强者应该在大千世界里有所作为,可我认为师父是强者,和眼前的秦老前辈一样,都算得上是高人。可是师父这一辈子,至少我了解到的这些年,不是躲避战乱,就是躲避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他很郁闷,我是知道的。

所以在那次我和他去了收容所之后。遇到一点挫败,师父才会因此承受不住,而出门游山玩水,散心去了。而实际上就如同一句老话说的那样,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在这个问题上,我自认为能够比我师父看得开的多。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这样子问秦老前辈,因为师父不联系我,无非两个原因,要么就是事情没办完,但也不至于一件事办了两年之久。要么就是他觉得联系我后,当我问起这些年的事的时候,他无从开口。考虑到眼前这位秦老前辈的怪异和强势,师父当初和他打交道的时候,应该也跟我一样,闹了个满肚子的不愉快吧。

秦老前辈听我这么问,于是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对我说,这些话,你难道不会自己找到他后再问吗?他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他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就算知道,你哪来的信心我一定就要告诉你?

好好的一句问候。再度碰了一鼻子灰。于是我傻在当地,正在犹豫到底是在继续问下去,还是就这么转身走掉。这个时候,秦老前辈却突然开口,他说道,上次他见我师父。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了,一年也就见个这么两三次,除此之外,谈不上什么交情。听秦老前辈的言下之意,似乎还没算是跟我师父闹僵,要不然以他的个性,必然是躲而不见,老死不相往来了。虽然不知道他和我师父算不算是朋友,但此话一出,我就知道,起码不是仇人。

于是我拱手行礼,然后对秦老前辈说我告辞了。我甚至省下了再会这种客气话。因为如非万不得已,我实在也不希望再见到这个奇怪的大胡子老头。

离开后我走到了巷子口,第一时间找到路边的行人开始问路,很快就有人告诉我,这上边的地址,距离我当下所在的位置不算远,甚至还有一趟公车可坐,也就两三站的距离,只不过公车班次间隔时间比较久,如果精神好的话,走过去说不定比等车更快。

我当然精力好了,到了武昌前后算起来都快一个礼拜的时间了,为的就是找到师父,此刻自然是不能多等车浪费时间,于是我谢过那个给我指路的路人之后,立刻回到招待所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退房后就朝着那个地址找了过去。

和秦老前辈住着的一条巷子边的平房不同,地址是师父住的地方。是一个有着院子,三层楼高的红砖房。看上去好像是某个企业的职工宿舍,因为每一层的走廊上,都看得到大家晾晒的衣服。院子里有一颗大树,树是被人修了一个花台给包围了起来,边上有几个小孩子蹲在地上用钉子在泥巴上好像飞飞镖似的玩耍着。

按照地址上的门牌号寻找着。那是底层最角落的一个房间,开门就是公共厕所。光是靠近,就能够闻到一股子非常熏人的屎尿味。我心想师父又不是没钱,租什么地方不好,为什么偏偏要租下这么个犄角旮旯的房子。刚走到门边,打量了一下,我立刻判断出,这就是师父住的地方。

因为师父有一个习惯,在进门口的地方一定会垫起来三块砖头,砖头上会刻上一个好像梅花的小图案。师父说这是我们门派几百年前就有的传统,这个符号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寻常无比的东西,可是对于行里人来说,看到这个符号,就知道这屋子里住着的正是我们门派的人。算是江湖上的一套黑规矩吧。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除了行李之外什么都没拿,已经很久没见师父了,这次贸然地找来,我甚至连个水果都没买。心里有些激动,不知道师父见到我的时候,会不会惊讶我突然出现在这个城市里。于是我走上前去,开始敲门。

连续敲门了七八次,始终没有人来开门。当我正寻思着,会不会师父出门去办事去了。算了算时间,现在距离晚饭时间大约还剩下两个小时,正琢磨着要不要就在门外等着师父得了。可是有点不死心,于是就把头伸到窗户跟前,窗户里面是拉上了窗帘的,我就用我的双手捂住眼睛。用来遮挡室外的光线,接着把眼睛贴到玻璃上,打算看看屋里到底有没有人。

就在这个时候,从我身边传来一个声音。就如同几天之前我去寻找秦老前辈的时候一样,一个住在师父隔壁的隔壁的老大妈,正一边端着个盆子正在洗菜,一边探出半个身子,有点疑惑地问我道,你找谁呀?屁股撅那么高干嘛?

我这才意识到我贴着窗户看的时候,情不自禁就把屁股翘得很高了。于是有点慌乱,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我赶紧跟大妈笑着说,阿姨您好,我是来找人的,这里住着的是我的亲人,租户,姓林。

大妈放下手中的盆子,伸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干了手上的水,然后走到我跟前说,林先生是你的亲人?你们岁数看上去相差很大啊,当儿子你小了点,当孙子又大了点。我赶紧解释说,他是我的老师,是教我…嗯…学书法的。

我没骗人,师父虽然文化不高。可那一手字真是叫做漂亮。可由于先前刚刚说了是亲人,马上转口又说是老师,老大妈显得更加怀疑了一点,于是我慌慌张张地补充道,是家传的,我们有亲戚关系。

说完为了掩饰我的慌张,我咧嘴傻乎乎地笑着,试图用我无害纯真的笑容,来打动眼前的这个老大妈。老大妈这才有所放松警惕,于是她跟我说道,你既然是亲戚,你怎么会不知道林先生最近身体不好,正在住院?

我一惊,这什么意思啊,我师父是属于那种誓死都不会去医院的人,顶多喝点中药都算是给面子的那种。怎么会突然住院?于是我赶紧问老大妈说这怎么回事啊?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我刚从老家过来,没接到这些通知呀。

我的语气变得有点着急。因为师父这样身体素质的人,如果说住院了的话,说明病得真是不轻。老大妈说,林先生人很好的,在这里住了一年多的时间,常常帮助院子里的人。所以这次他突然倒地后,邻居们就帮着送去了医院,最近这些日子,都是在轮流照顾着呢。我一听师父是“突然倒地”,这让我更着急了。于是我追问道为什么会突然倒地,他到底生了什么病。老大妈说,这人到了岁数就这样,身边无儿无女的,没人照顾,幸好那天有邻居上门找你师父下棋,才看到他倒在自己的床边,送医院一检查。说是脑溢血,要开刀,这开刀的日子,估计就是最近这阵子了。

接着老大妈开始批评我说,我们都以为林先生就是个老光棍,身边没个亲人照顾的那种,谁知道他还有你这么个大侄子,你们这些孩子,平日里还是得多关心关心长辈才行,你们早晚也有那一天的,林先生一直都身体不怎么好,你们当晚辈的难道不知道?

坦率的说,我有点吓坏了。师父的身体一向非常健朗,就算是不故意显摆,也绝不会给任何人一个身体不好的印象。老大妈的话告诉我,师父是一年多前搬来这里的,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身体不好了。

我心乱如麻,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第十四章 .师徒重逢

老大妈接着跟我说,既然家里有人来了,就赶紧去看看吧,这都住进去快一个星期了。于是我慌乱地连连点头,然后问老大妈说,医院的地址在哪里,老大妈说就是这附近,其实也不算是医院,就是我们单位的职工卫生站。

说完她就热心地给我说了路怎么走,接着还热心地将我的行李拿到了她家里,说让我就这么去,带着行李不方便。她替我暂时保管。

谢过老大妈后,我就一路小跑,朝着卫生站而去。路上的时候,心里感觉特别复杂。因为以我对自己师父的了解来说的话,假如他是自己意识清晰的状态下的话,就算去了医院检查,也绝不会留下住院,他一定会吵闹着要离开的。而今已经住了一个礼拜,说明要么他已经神志不清,要么就是病得非住院不可了。

赶到卫生站的时候,我很快就找到了师父的病房。那是一个三人联排床的病房,师父住在最内侧的一张。在床边有一个岁数跟先前那个老大妈差不多的大婶,正在专心的织着毛线。从病床上被子堆起的状态来看,此刻上面是睡着一个人的,只不过因为帘子的遮挡,我还没能看见师父的脸而已。

我深呼吸几口,让自己缓口劲,毕竟是一路跑来的,我可不能让师父看到我这么着急的样子,时隔多日的重复,可要高兴点,不能让他因为自己的病而担心。接着我就走了进去,那个织毛衣的大婶看到我之后,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望着我。而当我绕过帘子的时候,看见病床上的师父,鼻子里插着输氧管,嘴巴微微张开,正在熟睡中。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原本酝酿了很久的情绪。此刻竟然突然变成了一种悲伤。其实我悲伤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师父生病这件事,而是因为我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师父,消瘦,虚弱,面色拉簧,原本还算丰腴的脸蛋,也深陷了下去,原本只有少许白发的他,此刻竟然满头白发,额头上的皱纹比我印象当中深了不少,眼角也有些湿润,好像是因为睡觉的关系,分泌出了眼泪。

剧烈的被悲伤之下,我竟然完全没能忍住,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但是害怕我哭的声音吵醒师父,看到我哭的样子心里恐怕更加不好受吧,所以当我呜出第一声的时候,我就立刻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可即便如此,鼻子却在一瞬间迅速地堵塞了起来,眼睛的视线,也在转瞬之间,从清晰变得模糊。

织毛衣的大婶看我走进来就哭了起来。先是有些诧异,但很快就猜到我应该是和街坊们口中的“林先生”相互熟识。于是她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毛线球,就走到我身边来,扶着我的手臂轻声说道,小伢子,你是林先生的家里人吗?你可算是来了呀。乖,别哭啊。

大婶用一种哄小孩的方式在哄我,若是换做平时,我大概会翻个白眼然后心里一万只乌鸦飞过,可是此刻她的这些话,却不知何故,让我更加难以抑制心里的悲伤。因为在那个时候,我除了难过之外,心里更多了一种害怕,虽然我不愿承认,但是我的确在害怕,我会有一天失去师父。失去眼前在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的人。

几分钟之后,我才算稍微平复下来情绪,距离上一次这么痛哭,我已经想不起到底过了多少年,久到我快要不记得。因为我从小就不是个爱哭的人,特殊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总是会比那些温室里的花朵更耐折腾一些,所以我很少哭,少到都快忘记哭的滋味。如今这一番宣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压抑地过久。

大婶拉着我在她的身边坐下,手还一直在拍着我的肩膀,宽慰着我。她大概不能明白为什么我会哭得这么伤心,也许是猜到了我的心思,她对我说,孩子你放心,大夫已经说过了,只要开刀脑子里的那些淤血清理了。好好调养,控制情绪和心情,还是会慢慢好起来的。只不过是林先生已经到了这个岁数,治疗起来会比较麻烦一点,可这样的病,也只有这个岁数的人才会容易得啊。

她说完叹气一口。然后道,唉,幸亏是发现得早,大夫也说了,如果再晚送半个小时的话,恐怕是人就去了。

她说的话我认可,的确人到了岁数之后,必须要比年轻的时候更加注意身体才行。可是师父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脑溢血。我虽然不懂医,可我知道,脑溢血这种病症大多和自身的血压有关,如果血压猛地升高,就有可能引发颅内的血管爆裂,产生脑溢血。而我也知道,脑溢血会使人昏迷,于是我问大婶说,他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大婶告诉我,那到不是,当天送进来后急救了,也就醒了,这林先生一直说自己要出院,自己的命要自己做主,大夫和我们街坊都一直在劝,好说歹说。他才肯继续治疗。

大婶顿了顿说,这些天以来,就是有些嗜睡,精神没有之前的好,可意识还算清醒,知道饿和上厕所。大夫说一般这种突发急性的脑溢血。治疗起来会比较麻烦,但是林先生却不知道为什么,不但没有那么严重,反而还符合了做手术的条件,这些天都一直在精养身子,后天就动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