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还是攻?”戚珏略懒散地倚着椅背,将手搭在扶手上。
“攻。”
“攻哪里?”戚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
“楚、宿、乌和、炎雄、危荣、周利、缪、季、翁。”戚无别稍微停顿了一下,“还有海外诸国。”
戚珏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稚童模样的戚无别,沉默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戚珏问:“从哪一国开始?”
“宿国。”戚无别毫不犹豫。
“宿国。”戚珏重复了一遍,“宿国距离我大戚有危荣和周利两小国相隔,且其国力与我大戚相比只强不弱,为何是宿国?”
戚无别这次却犹豫了,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父皇,在他的前世里,小红豆儿远嫁和亲的地方正是宿国。重生回来,他要做的就是先下手为强。比如为了阻止登基后的胞弟被刺杀,他跟父皇主动要了皇位。比如为了阻止胞妹远嫁,他要先让宿国俯首称臣。
戚无别抿了下唇,说:“看宿国不顺眼。”
戚珏深看了他一眼。
在戚无别以为戚珏会寻根问底时,戚珏却说:“擒其弱处,倒也不是不可。你可知宿国的弱点?”
戚珏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一个卷轴,卷轴展开,正是宿国的地图。戚无别仰着头诧异地看了一眼架子上满满的卷轴。而后将目光落回戚珏的身上,慢慢皱眉。
戚无别走神了。
“无别?”戚珏喊了他两声。
戚无别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那父皇的弱点是什么?”
“嗯?”戚珏抬头,挑眉。
戚无别惊觉失言。
“父皇!你看我的手!”小红豆儿小跑着进来,把自己染得红通通的手指尖儿递到戚珏眼前。沈却牵着戚如归跟在后面进来。
“自然是好看。”戚珏将宿国地图随意卷起放回身后的架子上,转过身来把女儿抱在膝上。
戚如归也跑过来,拽着戚珏的手说话。戚珏顺势也把他抱到腿上。沈却坐在一旁,笑着对戚珏说刚刚小红豆儿染指甲时的趣事。
戚无别向后退了一步,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最后落在他的父皇戚珏脸上。戚珏侧着脸听沈却说话,眼角堆着宠溺的缕缕笑意。戚如归和戚不离分别坐在他的两膝上。
这一刻,戚无别忽然就知道了他父皇的致命弱点。
其实戚珏和戚无别一样,他也是重生过的人。也正是因为他本就是重生之人,所以才能敏锐地觉察出戚无别的重生。
然而戚珏与戚无别的心事重重不同,戚珏的重生只因临终前的一道执念——就算改天覆地,也要将她最想要的东西捧到她眼前。将她娇养在怀,任她肆意骄纵,愿她永不知疾苦,永不见苍凉。
戚无别望向母后,他应该早就知道才对,他父皇的致命弱点一直都是浅笑嫣然如少女模样的母后。
戚无别悄然叹了口气,在心里无声说——老爹,你这辈子可千万别黑化啊。不管是哪国来袭,也不管是谁要造反逆天,儿子都不怕。所有的千军万马和阴谋诡计加起来也不敌一个黑化的爹可怕啊……
“无别,过来。”沈却朝戚无别招手。
戚无别收起情绪,刚走过来,沈却掐着他的腰,把他拎了起来。悬空的时候,戚无别的脸上一片惊愕之色。沈却浑然不觉,把戚无别抱在腿上,继续和戚珏说话。
戚无别端端正正坐在沈却的腿上,身子崩得挺直。
他明白母后只是看见他父皇抱了戚如归和戚不离,顺手抱了他。这只不过是一个母亲很自然的动作。只是他内里成年人的魂儿有些不适应这种和母亲的亲昵。他抬头看向对面的戚如归和戚不离。向来顽皮的弟弟难得很乖,眼睛一眨不眨地听大人说话,而妹妹则是倚在父皇的怀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刚染的指甲。
他低下头,望向母后搭在他腰腹的手,母后在无意识地护着他,怕他摔下去。
戚无别慢慢放松下来。
自他登基以来的大半年,他无一日不绷着情绪理事,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情。眼下,他难得不用处理繁忙的朝政,听着家人闲话家常。明明都是些很无聊的话题,他听着听着,嘴角竟也不自觉地慢慢扬起微小的弧度。终于露出一抹略像五岁孩童的笑容。
过了大半日,寝殿里的冰块慢慢融化。戚无别觉察出来,他仰着头望向母后,果然见她额角沁出几丝细小的汗珠儿。
戚无别刚想开口吩咐宫人加冰,戚珏已经先一步吩咐下去。
“太重了,别坐你母后腿上。”戚珏欠身,轻轻叩了两下戚无别的额头。
戚无别无奈地下来,明明他是被拎上去的那个。
沈却笑笑,拖来一旁的鼓凳,把戚无别拉到身边挨着她坐下,手还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
宫女鱼贯而入,换了新冰。丝丝清凉的感觉又在大殿内蔓延开。
沈却幼时身陷火海,后得戚珏救助,虽用灵药相治,她身上烧伤之处落下不易排汗的病症,所以她比寻常人畏炎。如今的时节尚好,鄂南的五黄六月对她而言是一种折磨。
彼时,一个是患有眼疾的少年,一个是伤痕累累的女童。他们以师徒相称,相伴多年。后经历种种,阴错阳差成为帝后。本来沈却应该一直留在这个她不适的鄂南皇宫,恰巧戚珏得知戚无别乃重生之人又跟他要了皇位。戚珏沉吟许久,花费三年重重布置,待朝堂稳定后直接将皇位给了戚无别。带着沈却回到他们住了多年的肃北。
本来他们应该带着戚如归和戚不离一起走的,可是这两个小家伙偏偏舍不得他们的哥哥非要留在宫中。在这半年里,沈却多次想回来看望几个孩子,都被戚珏劝了下来。戚无别刚登基,立威尤为重要。戚珏只能人在肃北,完全将朝堂交给戚无别树威。
一家五口围在一起说话时,殷争正带着殷觅棠逛街市,还给她买了许多礼物。半下午的时候才回府。殷觅棠之前嚷着她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走路,然而眼看着家门就在眼前,她却有点走不动了。她敲了敲自己的小短腿,又哼唧了两声,抬头看自己的爹爹。然而爹爹似乎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她。
殷觅棠歪着头,望着爹爹好一会儿。虽然今天爹爹一直陪她玩,可是小小的她也发现了爹爹有些心不在焉。
但是她真的走不动了。
殷觅棠忽然抱住爹爹的大长腿,将脸也贴在爹爹的腿上。殷争这才回过神来,弯下腰询问:“怎么了?”
殷觅棠捂着脸,“棠棠才没累,棠棠才没想要爹爹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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