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废后将军 一度君华 3202 字 26天前

左苍狼说:“我之过错,陛下已然惩戒,如今姜相这样说,是觉得陛下处置不公吗?”

姜散宜哑然,随即赶紧说:“只是那慕容若仍在城中,而且据我所知,他一度躲在法常寺。将军本就是为救逆党而来,如今又深夜出宫上山,难免令人怀疑另有图谋。”

左苍狼说:“不知丞相怀疑,我有何图谋?”

姜散宜见她死不承认,只好说:“如此巧合,很难让人相信,将军是否有意相助慕容若逃离晋阳!甚至……另有约定也不一定。”

左苍狼说:“约定?当初慕容若还是储君之时,手中权势滔天。姜大人勤勤恳恳、忠心辅佐他的时候,我没有同他有所约定。方城一战,我随陛下救出王后,攻入城中,诛杀废后藏氏,彼时姜丞相刚刚决定叛离旧主,弃暗投明,跟随陛下。那时候,我亦未同他有所约定。”

她声音哀恸,却不紧不慢,字字清晰:“现在,他手中无一兵一卒,身上无一分一文。一个走投无路的逆党,我却要同他定下约定了吗?”

姜散宜心中一沉,只觉得今日的她,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左苍狼抬起头,看向慕容炎,说:“倘若昨夜,不是陛下及时出现,我已死在封统领刀下。难道陛下亲自前来,也是我有意安排吗?”

慕容炎眼神略软,说:“只是例行公事,询问几句,也值得你这般激愤。”

他语声一软,面前的姜碧兰就流下泪来——他在文武百官面前,这般温存地待这个贱人。她说:“你跟随陛下多年,陛下的性情,你从来就了若指掌!何况你这样的人,会没有准备?只怕陛下若是不来,你上演的就会是另一出戏码了吧?”

慕容炎沉声说:“王后慎言。”

姜散宜赶紧说:“陛下息怒,娘娘毕竟是闺阁女子,天性善良单纯,将军不在宫中的时候,娘娘统领后宫,尚能周到细致。但将军毕竟是雄才伟略之人,若论谋略胆识、或者圆滑老辣,普通女子恐怕是不及将军之万一。娘娘有时候省亲,每每也心中忐忑,总觉得畏惧将军身上煞气。倘若言行之间,有所疏漏之处,还请将军包涵。”

慕容炎闻听此言,又有些皱眉。这也是他一直纵容姜碧兰的原因,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一个闺中弱女,无论怎样,又岂能斗得过左苍狼?若是他再有所偏向,只怕左苍狼会把她啃得骨头都不剩一根。

左苍狼闻言,说:“姜相这话,却让草民颇感辛酸。娘娘天真纯良,可说到底,朝中有任一品重臣的父亲,军中有手握军权的兄长。家中有慈母、有兄弟姐妹,怀中有儿女成双。这需要何等的福气?姜相说草民精于谋算,可是草民十四岁追随陛下,七年南征北战,身上战伤二十余处。然而草民上无高堂,下无子嗣,夫不是夫,家不能家。天下大定之后,我还权于今上,如今孑然一身、两袖清风。如果说草民当真精于谋算,那么这些年,又为自己谋算了什么呢?”

她眼中一滴泪,缓缓滑落脸颊,再不说话。

姜散宜语塞,慕容炎轻声说:“起来说话,腿脚本就不好,还这般跪着。”

左苍狼谢恩,待要起身,却似乎腿脚麻木,身子微微一倾。慕容炎把怀中宜德公主交给奶娘,伸手扶起她,见她脸颊泪痕,说:“好了,如今不在军中了,竟还沾染了爱哭的毛病。”

他伸手,拭她眼泪。姜散宜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她的悲伤、激愤、委屈,每一分感情都那么恰如其分。

他只好说:“将军何必妄自菲薄。将军以十七岁之龄任大燕骠骑将军,在军中势力庞杂,背后又有温氏为倚仗,便是陛下,对将军也是另眼相看。如今哪怕离朝一年有余,再度回朝,仍是圣宠不减。这般的恩宠,若说两袖清风,未免言过了。”

左苍狼说:“如今草民身无一官半职,不过是陛下念着旧日情义,给予片瓦遮身而已。哪比得上姜相,昔是太上皇在位时,姜相任右丞相,位高权重。后来跟随陛下之后,姜相不止左迁至左丞相,而且还是国丈。长子又入了军中,姜相在朝,更是德高望重,一言出而群臣相和,无一反对之声。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相比之下,草民难道还不算两袖清风吗?”

姜散宜心中一跳,知道不好——方才他提议慕容炎传召左苍狼对质的时候,确实是全无一人反对。

果然,慕容炎沉声说:“够了,”看了一眼姜散宜,“群臣面前唇枪舌战,成何体统?”

姜散宜只好跪下请罪,左苍狼也要跪下,慕容炎拉住她的手,这样的亲密,在朝臣面前,其用意可谓不言自明。诸人互相看了看,却只能作视而不见状。慕容炎拍拍左苍狼的手,说:“你先回去,腿也到时候上药了。”

左苍狼略微躬身,缓缓离开德政殿,经过姜散宜身边时,姜散宜抬起头,二人目光相对,姜散宜第一次,看见她眼中雪亮的锋芒。

他怔住,她的衣角舔过他的脸,如同狼吻。

☆、第 95 章 秋淑

出了德政殿,左苍狼刚走不过几步,姜碧兰也出来。因为带着孩子,她身边侍候的人就有不下十余。左苍狼依礼避到路边,让她先行。姜碧兰慢慢走到她面前,说:“你别得意,我会让你知道这宫里谁说了算的!”

左苍狼低着头,说:“娘娘教训得是,要得意也是娘娘得意。”姜碧兰不懂她的意思,左苍狼说:“人在能得意时就须及时得意,不然哪日地陷楼塌,只怕是想得意也不成了。娘娘如今……呵,还是赶紧得意几日吧。”

姜碧兰乍听此言,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你……贱人,你放肆!”

左苍狼闻言一笑,说:“以后,恐怕还多的是放肆的时候,还请娘娘多多包涵。”

姜碧兰气急,她却带着两个侍女离开了。

当天夜里,宫里传来封平因伤重不治的消息。姜碧兰怔怔地站在窗前,如今她还在禁足中,南清宫也不会有谁来。其实这宫里嫔妃少,一向是非常冷清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眼看着快要入夏了,却总觉得格外寒凉。奶娘抱了两个孩子过来陪她,她抱着慕容泽,又看了眼慕容皎,不知为何,意兴阑珊。

那个人,今天夜里也不会来她这里吧?

慕容炎确实没有前往栖凤宫,他进到南清宫,就看见左苍狼手臂上停着两只海东青。一只是他赠的,另一只却是通体灰黑,眼神凶猛,十分眼生。

慕容炎逗了逗它,问:“这只何处得来?”海东青极不易得,这般品相的更是少之又少。

左苍狼说:“不识得,应是陛下这只引来的。这几日一直跟它在外面盘桓,好不容易今日才赏了我两分薄面,肯下来玩。”

慕容炎说:“你就喜欢这些,等腿伤好了,带你出去打猎。”左苍狼应了一声,把两只鸟都放飞了,慕容炎忽然问:“如今封平已被处死,宫中禁军统领一职尚无人选。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左苍狼给他盛汤,说:“陛下可别躲懒,我离朝已久,宫中人事已疏。才不开这个口呢。”

慕容炎展颜一笑,说:“蓝锦荣和韩进,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韩进是甘孝儒举荐的人,一向倒也勤勉精细。蓝锦荣原就是宫里副统领,能力自然也不必说。就是因着之前被封平压着,他既搭不上姜散宜,也搭不上甘孝儒,身无背景,一直也无人举荐。

左苍狼说:“禁军统领,身负守卫宫廷重任,陛下慧眼如炬,想必心里也有数。如果这个人是由大人们举荐,利在大人们能尽力帮衬。弊嘛……只怕宫里事,也会成为旁人耳边事。如果这个人是陛下的人,身无根系,想必是绝对忠诚,能力也是有的。只是无根无系,虽然简单,却终究又有点势单力薄、四面无助。”

慕容炎点点头,这也是他百般容忍封平的原因。这个人一则是他的心腹,二则也敢于攀附别的权贵,拥有自己的根系。哪怕是禁军,偶尔也经常会遇到难办的案子。仅仅凭着皇恩,有时候还是有所不足。

然而封平过于攀附,触到了他的逆鳞,又会让他觉得此人不可再留。

他沉吟不语,左苍狼为他布菜,说:“天下事无穷无止,陛下若是每件都要这般忧虑,要愁到几时?”说完,挟了鱼剔好刺,送到他嘴边。慕容炎说:“你如今倒是成了无忧无虑之人。”

左苍狼微笑,说:“我只要躲在陛下身后,自有人为我遮风挡雨,何必操那些闲心。”

慕容炎点头,握了她的手,说:“回宫之后,你的性情倒是柔和了许多。”

左苍狼半倚在他肩头,说:“看清本心,人便通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