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2 / 2)

街边路灯突然大亮。

不是路灯,是车灯。大街另一头忽然有几辆车结队而来,连续地一辆一辆掉头转弯,直奔这边,急刹车停靠在“五芳”的店门口,就在瞿嘉几乎要血溅当场与人拼命的时候。

这是好几辆出租车,有桑塔纳也有“黄面的”。出租车司机在外面跑活儿经常都是成群结队组成团伙,这样的场面并不鲜见。

领头的桑塔纳车门“啪”得撞开,身材高大的人走了出来,迈着大步,麻利儿地就从车后备箱拎了一根撬杠出来。

想打架啊?

一起上啊。

瞿连娣看清楚来的是谁,当时一屁股就坐地上,捂着嘴大哭起来。

夏蓝从店里跑出来,站在门口台阶上,呆怔地看着。

夏蓝然后弯腰抱住瞿连娣,小声安慰,没事了,瞿嘉没事了,阿姨对不起。

……

形势一下子逆转,后面情形就不必细说。那三个喝高了找别扭的青年,终于给自己找了麻烦,这会儿并排坐在店门口,浑身都被冷水热水泔水浇透了,都醒酒了,臊眉搭眼地给夏蓝赔礼道歉,并且保证再也不来这店里闹事。

赶过来解围的人当然就是唐铮,还带了一群司机过来。

当时就是跟唐铮熟识的另一名出租司机,路过“五芳”时瞥见打架,立刻打电话把熟人全部召集。若论在大街上一呼百应的效率,那年代的出租车司机算是一个很讲究义气和行规的集团化职业。

唐铮来时,穿了一件铁灰色长款风衣,就是外贸小店买的一件贴牌儿仿品,愣给穿出了香奈儿大牌的风范。站在街边那股气势,很难用语言描述,明明兜里只有拉客人刚挣来的五十块钱,也能把一身衣服穿出年入五十万的气场,气势全在那两道能砍人的眼神。

可惜俞静之俞教授当时不在场没看到好戏,不然又会发觉有意思的场面:跟着唐铮过来撑场子的几辆“黄面的”,看着略微眼熟,分明就是之前在火车站遭遇的那几个抢客的司机,如今都和唐铮混成熟人了,哥们儿了。

唐铮往店门口一站,拎着撬杠,指着那几人:“哎,知道老子谁么?”

几个喝完马尿犯浑的就全都吓醒了:“知道,听说过……”

“听说过就行。”唐铮回头指着“五芳”的店名牌匾,“这家烧饼店,是我罩的。这一整条街,其他店你们随便折腾,那些都不归老子罩,就这家,你们他妈的把店名儿认清楚了!”

“认清楚了。”小混混们低头点头。

“都他妈不认识字儿吧?”唐铮说,“你们认脸也成,把脸记住。就那位,刚才你们打过的,那个是我发小儿,你们打他就等于是打了我!还有店里面五位姑奶奶,以后见面儿你们得打招呼,大姑奶奶!二姑奶奶!……”

“三姑奶奶……四姑奶奶……五姑奶奶……”小混混们老实巴交地全都喊了一遍。

瞿嘉听着那几声喊“姑奶奶”的,也够可笑的。

他用手抹掉一把鼻血,头重脚轻,眼前一串灯火在眼膜上毫无秩序地乱跳。

人行便道上一块一块的方砖,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向着他的眼眶压过来,就要撞上他的鼻子……他在晕倒之前就听见他妈妈哭着喊他,瞿嘉——

第86章 坚守

再坚强的意志身躯也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脆弱, 无助, 需要宣泄,也想要找个肩膀靠一靠。

瞿连娣那天晚上也曾有个瞬间, 情绪崩溃痛哭失声。她抓着她儿子的手不放,攥住了贴在自己心口,那是她的心头肉啊。

瞿嘉那只手上有一片暗红色的鼻血痕迹。

瞿连娣就坐在店门口, 大街边上, 哭得满脸通红, 脖子和手背凸起一片青筋。觉着对不住儿子,觉着瞿嘉撑得太辛苦了。

瞿嘉还不到十八呢,十八岁就好像把别人家的三十八、四十八都活完了。

别的男人, 三十八岁才下岗,四十八岁才死爸爸。

心疼死了,心都要揉碎了。

后来派出所的人也来了,现场都已经收拾收缴得差不多。几名扰乱社会治安的青年, 在铮哥以德服人的批评教育之下, 都坐在门口台阶上,坐成一溜,反省自身的错误准备痛改前非呢。

老王比派出所的还早来一步,赶紧就把瞿嘉架起来塞进车子, 送去附近的朝阳医院。

瞿嘉就是一整天没吃饭,饿得,急火攻心还拎凳子跟人打架, 才会体力不支一头栽倒。

“没大事,皮外伤么。”瞿嘉躺在急诊室的临时病床上,输了两瓶葡萄糖就又缓过来,还是那副好赖不识的德性。

“您别哭了吧?”瞿嘉说他妈,“哭太大声了,楼道里就听您一人儿。”

“流好多血,真的,真吓坏我了。”瞿连娣红肿着眼,“你这鼻子,冒那么多鼻血,不会将来弄成王路军那鼻子?”

老王就站在旁边呢,瞿嘉瞅了一眼,哼了一句:“那您问问那谁他爸,会不会将来跟那谁的鼻子似的,慢性,陈旧损伤型,化脓型,鼻炎……”

“我刚才问医生了,不会。”王贵生冷笑了一句,“你小子就没被生踢着,就没大事儿,甭听你妈妈瞎诈唬……踢你的那位,真没有你踢路军儿那一脚踢得狠。”

瞿嘉把被子边缘拉高,遮住他鼻子就不说话了,挥挥手让他老妈到治疗室外面歇着,顺便赶紧把您对象儿请出去吧。

“你鼻梁比路军儿的鼻梁高,所以你这一下,可能把鼻子往下锉个几毫米,你那高鼻梁就塌了。”王贵生又损了一句,“让你以后还敢打架?”

“甭操心了,”瞿嘉捂着鼻子和嘴,嘟囔,“您还是管王路军儿去吧,别管我。”

“行行,老子没资格管你。”王贵生说,“你也不用操心你妈妈,你也管得太多……以后我管她。”

王贵生伸手捏了瞿嘉肩膀一下,拍了拍。

小子,肩膀太硬了,又太要强,把这根弦绷得太紧了,肯定会伤着自己啊。

瞿连娣就坐在治疗室外面的长椅上,靠着老王的肩膀,圈住这人胳膊,把这些年独自支撑家庭抚养儿子的苦累心酸讲了一遍。你不讲出来,没人会心疼你。

哭痛快了,明天的生活还要继续,瞿连娣也是在那一晚做了决定。